【丁香】別樣的愛 (散文) ——鄉(xiāng)村記憶“喊魂”
有一種呼喚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聲音非常清晰的飄蕩在村莊的上空,讓人敬畏、迷信、神圣的樣子,本來家里的弟妹還在打鬧突然間聽到一個個鉆到奶奶或是媽媽的懷抱,乖乖聽話去洗澡然后鉆進了被窩,甚至連頭都要蒙進被子里面,仿佛是“狼來了”一樣的效應,那就是喊魂。稍長大了一點我慢慢地懂了,其實這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鄉(xiāng)村里演繹的別樣的愛。
那時的鄉(xiāng)村普遍簡單、生態(tài)、綠色,好像科學離得較遠,一切都在百廢待興。人們的思想單純且寧靜,經常在村子里可以看到或男或女的小孩子上衣背部縫著一塊紅布,嬉戲玩耍在玩伴中間,一看就是剛被喊過魂兒的?,F(xiàn)在大凡40歲以上的人都曾有過被喊魂的經歷,那場面、那儀式、那情景至今記憶猶新。
那個年代,喊魂在農村廣大地區(qū)尤為流行。因為當時醫(yī)療技術比較落后,人們的生活水平也比較貧窮。當孩子出現(xiàn)異常狀況的時候,尤其是精神不振、食欲不振、哭鬧不睡等癥狀,老人就會說是孩子的魂兒丟了,得把魂兒喊回來。俗話說有需求必然就有市場,于是擅長喊魂兒的巫婆就順應而生,一時間這活兒在農村很吃香。神奇的是,常常有小孩在經過叫魂之后的第二天就活蹦亂跳,所以人們就更加相信魂兒的魔力。那時候四鄰八舍總有一些專門擅長給孩子喊魂的人,后來由于經常性地涉及喊魂這一形式,久而久之,人們就“久病成醫(yī)”,孩子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或哥哥姐姐等家庭成員也大都自學成才,喊魂這一整套儀式兩兩呼應、雙雙配合,行云流水,應用自如。
我的家鄉(xiāng)在皖南鄉(xiāng)下,自然逃脫不了這個法則,都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小病小災也是免不了的,家里不富裕,媽媽也是自學成才的,奶奶跟著做配角,后來大姐也偶爾做過,自然都是為我們的好。那聲音,那韻味,滿滿浸潤著媽媽的愛。
記得那時在村里隔三差五就能聽到“毛毛——回來!”“回來啦——”“毛毛——回來!”“回來啦——”的“喊魂兒”聲。農村那時都沒有通電,黑燈瞎火的,從毛毛口中探知所嚇著的地方喊來,一是辛苦,不知跌了幾多跤;二是提心掉膽的,因為喊魂的主角都是女人,這要多大的勇氣啊。有時晚上走夜路串個門,聽到不遠有處個喊魂的過來了,就早早的掉頭返回或改道,千萬不能和喊魂的人正面相遇,這是忌諱。我本人在小時候由于體質瘦小柔弱,經常犯病,也曾不止一次被喊過“魂兒”。那儀式時至今日還記得。
需要喊魂的人家,事先找來一個過粉籮篩,將篩底朝上,將孩子的衣服覆蓋在上面,衣服上背后縫一塊四五寸或六七寸不等的紅布,再放一碗水和一些紅糖等物。喊魂儀式是在晚上星星全了完成,如果小孩是在外面大樹上、高墻上摔下來或其他原因受到驚嚇,就得來的這個地方開始起喊。“喊魂兒”人多為(母親)雙手端著事先準備好的籮篩,朝著相關方向,邊走邊叫:“毛毛回來——”應聲者(或父親或哥姐)緊接著:“回來啦——”應上一句,接連不斷反復叫應,來到家門口時,“喊魂兒”人一腳站在門檻外,一腳站在門檻內喊:“毛毛進家門來——”“進來啦——”如此這般連喊三聲;來到床前孩子睡覺的位置時喊:“毛毛床上來——”“上來啦——”“毛毛引魂上身——”“上來啦——”同樣連喊三聲。此時,母親端著籮篩在孩子身上面左三圈右三圈轉一通后,接著用手沾水在孩子額頭拍拍,給孩子嘴里喂一點紅糖,這一儀式就算完成了。喊魂儀式一般都是反復三次,連續(xù)三天喊魂才算完結。孩子的病好了萬事大吉,因延誤病情導致孩子夭折就是“死生有命,命該如此”。
人類社會的進步就是這么艱難曲折吧,不必驚訝也不必惋惜。其實我們最應該驚訝的是當事人的艱難和勇敢。媽媽曾經告訴我,半夜喊魂辛苦都不怕,怕就怕孩子們多是在鄉(xiāng)下有墳山的地方嚇著或摔跤了,就得找到那墳山的地兒起喊,夜半天黑陰沉路生,那才是最揪心的。
透過歲月的“毛玻璃”,我們依稀可見來時路,艱難的生活并沒有缺少愛,父母甚至于付出了更多的愛,讓我們感動感恩一輩子的愛。
“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后波”,科技發(fā)展日新月異。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好在現(xiàn)如今的年輕父母們都已不再迷信于此,發(fā)現(xiàn)孩子狀況異常第一時間趕往各級醫(yī)院問診。但喊魂作為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鄉(xiāng)村生活的一個特殊縮影,雖然如今與人們的生活漸行漸遠,只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它代表了父母對孩子深深的愛,如今年長的一代人有多少人還記得小時候父母晚上冒著酷暑或寒冷、摸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不惜自已被嚇掉了魂,也要給兒女喊魂的往事呢?
雖生猶進鬼門關。
無疆親情聲聲喚,
有限時光幾遭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