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與魂】【柳岸】乞丐的包裹(小說)
1934年10月7日,江西瑞金沙洲壩。
炙熱的夕陽烘烤著大地,天空沒有一絲云彩。紅軍總指揮部外面的一顆大樹底下,一名年輕的警衛(wèi)戰(zhàn)士正在值勤,遠遠看見一個乞丐模樣的老人,拄著拐杖向他蹣跚走來。警衛(wèi)戰(zhàn)士迅速跑過去向老人敬個禮,說道:“老大爺你要去哪里?”
老者衣衫襤褸,蓬頭蓋面,一堆蒼蠅圍著他的頭頂亂飛。由于警衛(wèi)戰(zhàn)士跑的急,一下沖到老者身邊,一股臭氣撲鼻而來,小戰(zhàn)士一個趔趄,往后退了兩步,一面不由得用袖子捂住了鼻孔。老者顯得精疲力盡,張開沒有牙齒的嘴巴,好像使出全身的力氣說道:“我,我要找,周副主席!”一面又緊緊抱住懷里的一個臟兮兮的包裹,身子漸漸癱軟下去,歪倒在沙土地上。
警衛(wèi)戰(zhàn)士聽到找周副主席,不敢怠慢,說道:“老大爺你稍等?!鞭D(zhuǎn)身向指揮部院里跑去。
一會兒,小戰(zhàn)士領著周副主席和李克農(nóng)部長,身后還有兩名警衛(wèi)戰(zhàn)士,向老者極速走來。
老者看到周副主席,眼睛充滿了亮光,掙扎著起來,只喊一聲“周副主席……”便泣不成聲。周副主席躬身撫起老者,仔細的看著他——浮腫的面部,覆蓋著厚厚一層污垢,嘴唇和鼻子滿是血痂,蒼蠅盯著。四顆門牙脫落三顆,尚存半個牙根??梢钥闯?,老者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周副主席還是認不出來,于是探尋著問道:“老人家你是……”
說到這里,周副主席恍然大悟,轉(zhuǎn)臉看向李克農(nóng)。李部長此時也已認出,和周副主席對視一眼,兩人幾乎同時喊出:“項與年同志!”
項與年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雙手捧著包裹,顫巍巍地舉到周副主席面前。周副主席雙手接過,料定這是一個重要的物件,遂架起他的一只胳膊,李克農(nóng)架起另外一只胳膊,向指揮部走去。由于項與年一路奔波,受盡苦難,自己打掉門牙,面部受傷,沿路乞討,糟蹋得不成樣子。加上蓬頭丐面,所以警衛(wèi)戰(zhàn)士才喊他“老大爺”,以至于周副主席和李克農(nóng)竟然一時都沒認出來。
到院內(nèi),周副主席首先安排項與年清洗一下,然后讓警衛(wèi)將飯菜端來。周副主席看著項與年吃飯,一面打開包裹,取出一本字典。項與年指著旁邊的一個臉盆,周副主席會意,向警衛(wèi)看了一眼,警衛(wèi)隨即拿起臉盆打來一盆清水。周副主席將字典放入水中,頓時,字典上現(xiàn)出密密匝匝的小字。
周副主席仔細一看,大吃一驚,遂一頁一頁翻看下去。接下來,周副主席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當晚,臨時中央召開緊急會議。會議決定,中央紅軍八萬六千人于十月十日分左右兩路撤退,一路向湘西,一路向粵北。這便是史無前例的二萬五千里長征的開始。
那么,“乞丐”項與年到底是誰?包裹里的字典隱藏著什么秘密,令黨中央如此重視,以至于促成一場全軍性的戰(zhàn)略大轉(zhuǎn)移?
1896年出生于福建連城縣的一個書香世家的項與年,從小聰明好學,有膽有識。二十四歲那年,投奔在南京做法官的胞兄,目睹了聲勢浩大的反帝反封建的愛國運動,接觸到革命的新思潮。正當血氣方剛的項與年有一種要改變社會的責任感,促使他毅然加入孫中山領導的革命活動。
1925年赴上海創(chuàng)辦紀念韓復炎烈士的“復炎學?!保瑩涡iL。在周恩來、李克農(nóng)領導下的中共中央聯(lián)絡局白區(qū)工作部,擔任上海與中央蘇區(qū),陜北與北方局的秘密交通和軍委情報工作。同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成為閩西最早的中共黨員之一。后來多次從敵人手中獲取絕密情報,成為我黨特工之王李克農(nóng)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將。
1932年,在李克農(nóng)的安排下,項與年離開上海,化名梁明德,秘密潛入國名黨江西省第四保安司令部,擔任司令莫熊的機要秘書。
1934年9月,蔣介石飛往廬山召開軍事會議。會上,德國顧問漢斯·馮·塞克特,將一沓文件放到會議桌上,操著生硬的中國話說道:“委員長閣下,這是我奉命制定的一份消滅紅軍的完美的計劃書,我把它命名為《鐵桶計劃》,請你過目?!?br />
蔣介石接到手里,草草翻閱一遍,放到桌上。這是經(jīng)過他的周密部署,并采納德國顧問提出的細節(jié)而制定出來的一份計劃。在計劃中,他提出在瑞金外圍構(gòu)筑一道150公里的包圍圈,之后圍剿部隊采取步步為營的方針,每天推進5公里,到達指定位置后,就要修筑碉堡、工事,并修建鐵絲網(wǎng)和火力網(wǎng),進行嚴密的封鎖。根據(jù)計劃,至少要修建30道封鎖線,將瑞金像鐵桶般圍困住,決不能讓一名紅軍逃脫。
蔣介石望著保安司令莫熊說道:“莫司令,你把這份文件打印出來,每一份文件上都編上單獨的密碼,發(fā)給大家。”接著,他給參戰(zhàn)的圍剿部隊制定了詳細的作戰(zhàn)計劃,大到戰(zhàn)役、作戰(zhàn)意圖,小到一兵一卒的調(diào)遣,每個碉堡封鎖線的位置,都做了詳細的安排,并將這次會議設定為“絕密”級別。最后又強調(diào)幾點保密紀律。
委員長拿起文明棍在會議桌上敲打一下說道:“我希望大家都要認識到這次作戰(zhàn)任務的重要性,務必請大家嚴格遵守保密制度,如果從哪里出現(xiàn)紕漏,我會一查到底的!請大家銘記先總理之教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最后,委員長又展望了這次“圍剿”紅軍的必勝信心和未來可期的華夏永寧的美好前景,無不體現(xiàn)他作為一國之領袖的英名風范。
第四保安司令莫熊回到德安自己的辦公室,將門關上,一頭走進機要秘書房間。見項與年正在整理文件,低聲說道:“與年,盡快將這份文件謄抄下來?!彼ь^在書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四角字典,更壓低聲音說道:“與年同志,你用藥水將文件謄抄在這本字典上,我們必須立即送往瑞金,否則,整個江西地區(qū)和中央紅軍將危在旦夕。蔣介石的計劃十分周密,國軍部隊又裝備精良,如果他的計劃一旦實施,我軍必定損失慘重!”
項與年聽了莫雄的話,覺得情況非常緊急。隨后,項與年主動要求擔任此次傳達情報的任務。他說:“莫將軍,我去吧!我懂得客家話,問路的時候和老鄉(xiāng)溝通比較方便,而且我在上海有過偽裝和潛伏的經(jīng)驗,如果遇到國民黨我還可以蒙混過關。再加上,我對贛南地區(qū)的地形也比較了解,走那條路更近我也知道?!?br />
莫熊認為項與年說的有道理,說:“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項與年雙手接過文件,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深知這個任務的艱巨性與重要性,他清楚他將要為這次任務所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甚至是自己的生命。為了革命事業(yè),他在所不辭。
莫熊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深深地拍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門鎖,轉(zhuǎn)身走出機要室。
項與年會意,將門反鎖起來……
莫熊沏了一杯濃茶,仰在椅上呷了一口。一個衛(wèi)兵喊“報告”,莫熊說:“進?!?br />
衛(wèi)兵敬禮,說道:“報告司令,有人找梁明德秘書。”梁明德是項與年的化名。
“梁秘書不在,我派他送我老岳母去醫(yī)院了?!?br />
“是。”衛(wèi)兵轉(zhuǎn)身離開。
莫熊將雙腿翹到辦公桌上,閉起雙眼,陷入了沉思。莫雄是一位有愛國之心的進步人士,早年參加過黃花崗起義、護國討袁和北伐戰(zhàn)爭等。非常反對蔣介石的獨裁統(tǒng)治,曾多次參加國民黨內(nèi)部的反蔣運動,失敗后一直在上海隱居。在上海期間,莫雄通過曾經(jīng)的舊部劉啞佛(中共地下黨員),接觸到了共產(chǎn)主義思想,開始積極投身革命活動,后來也加入中共的地下黨員,成為李克農(nóng)的得力干將。為了能夠獲取更重要的軍事情報,李克農(nóng)命他通過賄賂宋子文,成功出任江西省第四行署專員兼保安司令。
莫雄參加了蔣介石的這次廬山會議,當看到《鐵桶計劃》后,他深感震驚,認為如果不將此消息立刻告知紅軍指揮員,那等待他們的將是滅頂之災。為大局起見,在這緊要關頭他來不及請示上級領導,他只能將重任委派項與年,才能更快更穩(wěn)妥地將情報送到中央蘇區(qū)。
當夜,項與年化裝成教書先生,拎著一只舊皮箱,里面裝著幾本書和幾本字詞典悄然出城。從德安到瑞金,路途遙遠,需要經(jīng)過十幾個縣城,比如永修、南昌、樂安等地。為了躲避國民黨的盤查,項與年不能坐火車和汽車出行,只能靠徒步。為了避免遇到國民黨,項與年走的是山路樹林和溝壑,而且他多數(shù)選擇在夜晚出行。項與年一路上食不果腹,還遇到了很多危險,偶爾有國民黨的關卡,他就以教書先生的口吻應對盤查。
有時候,他的身份會被國民黨質(zhì)疑,書本也被國民黨搜查,但都通過他的智慧一一化解了!
項與年發(fā)現(xiàn)越接近瑞金,敵人的封鎖和盤查越嚴密,所有的大路和小路都有人把守,不放過任何一個人。
為了保證情報的安全,項與年只能走荒無人煙的山路,扔掉皮箱,用一塊破布包裹著腐臭食物,食物下面埋藏著那本字典,以此躲避敵人的盤查。長時間在大山中風餐露宿,讓他變成了一個邋里邋遢的乞丐形象。這讓他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能夠快速通過封鎖線的方法,那就是將自己化妝成一個真正的乞丐。為了讓自己更貼近乞丐的形象,項與年將自己的衣服撕爛,頭發(fā)弄成了雞窩,亂糟糟的,然后他又在地上抓了一把糞便抹在自己的臉上和衣服上。即便如此,他還總覺得差點什么,隨后項與年撿起一塊石頭砸向自己的牙齒,頓時,嘴巴出血了。這還沒有到他想要的效果,又忍著疼痛,拿起石頭狠狠地砸了好幾下,上下四顆門牙掉了下來。項與年的嘴滿是血,還特別的紅腫。此時的項與年,渾身又臟又亂,臭烘烘的,就是一個爛叫花子模樣。
一切準備完畢后,項與年拿著一個棍子拄在地上,慢悠悠地向國軍走去,笑嘻嘻地說道:“老總,給口飯吃唄!餓了好幾天了,給口飯吃!”
國軍看著這個又臭又臟的叫花子十分嫌棄,大聲罵道:“死叫花子,快滾,沒有吃的,一邊去!再不走把你槍斃了!”
就這樣,項與年憑借自己超強的演技和驚人的毅力蒙混過關了。
項與年顧不得身上的傷痛與疲憊,日夜趕路,絲毫沒有休息。終于,在出發(fā)的第六天趕到中央蘇區(qū),將這個情報親手交給了周副主席。
據(jù)央視新聞頻道推出的《長征故事》專欄透露,歷經(jīng)艱險傳遞這一重要情報的人正是當時中共上海中央局領導的中央特科成員項與年。為了及時把情報送到中央蘇區(qū),他不惜敲掉門牙、扮成乞丐。這一感人事跡,也見證了上海與紅軍長征有著密切的歷史關聯(lián)。
這段真實的歷史,通過作者的藝術加工,寫成了這個傳奇小說,項與年這位可敬的英雄戰(zhàn)士,為中央紅軍提前轉(zhuǎn)移作出了不朽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