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實力寫手】丑蛋死了(散文)
丑蛋是自己來到我們駐村點的流浪狗。毛白色,耳朵上有幾縷黑色斑紋。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有點丑,我便給它起名丑蛋。
丑蛋剛來,瘦的皮包骨頭,走路一搖三晃的。見它可憐,我們把它在小寶食盆的旁邊也準(zhǔn)備了一個食盆。小寶也一條流浪狗,是第二批工作隊隊員收留下來的。它以前是沒有名字的,我來之后給它起名小寶。它便有了這個村莊的“戶籍”,村民都叫它小寶。怕它們因搶食而打架。其實,我的這個顧慮純粹是多余的。丑蛋吃食時,小寶一直在旁邊看著。丑蛋頭也不抬,不緊不慢地吃光自己盆子里的,還把嘴伸向小寶的食盆里。丑蛋的身體剛剛恢復(fù)過來,肚子里多少有些油水,便立馬變得霸道起來,兩個食盆全歸它了。它吃食的時候,一旦小寶靠近,它便齜牙咧嘴的,不斷發(fā)出警告聲。
我曾偏心過,將小寶的食盆擱在宿舍的過道里。骨頭、肉渣全給小寶。結(jié)果,小寶像卡住喉嚨似的,一口都咽不下去,還把骨頭叼著跑出門外送給丑蛋。
同事笑道:“小寶愛上丑蛋了!”原來,丑蛋是公的,小寶是母的。同事說的也許有些道理。丑蛋喜歡粘人。小寶自我保護(hù)意識極強(qiáng),即使跟它最要好的人也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粘人的丑蛋,不知什么時候粘上了我。我入戶走訪,它便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我在村民的家里,它便臥在人家的門口等著。遇到熱情的人家,它也會鉆進(jìn)人家的院子里轉(zhuǎn)悠。在村莊,我吃過百家人的飯,它也吃過百家人的饃渣和飯燙。它跟我形影不離,宣告了我是它的主人。于是,艾買爾江(村民給我起的名字),丑蛋,小寶,會被村民相提并論。
我散步,丑蛋一步不離地跟著。尤其過馬路,我對它是特別的擔(dān)心。有時候,扔給它石頭。它跑了!不知不覺,它又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在棉田的埂子上走,它在棉田里追趕小鳥。小鳥逗它似的,起飛不遠(yuǎn),又落下。等它接近了,小鳥又起飛了。
這情景,讓我的工作壓力減輕了許多。我的腦子里,便有工作之外的想法。是丑蛋的相伴給我減壓了。
真正喜歡上丑蛋,是在一次演練中。我被兩個“壞人”突襲。臥在草叢里的丑蛋撲了上來,一聲狂吠,張嘴撕住其中一個“壞人”的褲管不放。丑蛋把我當(dāng)成主人,保護(hù)我,被它理所當(dāng)然地當(dāng)成自己的責(zé)任。這一點,它做得跟小寶一模一樣。
冬天寒冷,我用紙殼給它們做了窩,放進(jìn)去一些破棉絮,能夠取暖,是肯定的。卻被它們拒絕了。我曾試著將它們強(qiáng)行抓進(jìn)窩去。一到天亮,打開過道門的瞬間,總讓我感動不已。一個蜷縮在門口的左邊,另一個蜷縮在門口的右邊。一左一右蜷縮,簡直像極了一對“門神”??粗鼈儩M身的雪花,我會把自己的一頓早餐毫無保留地奉獻(xiàn)給它們。它們得到我的獎賞,在分享的同時,還時不時抬起頭來,感激地看上我一眼。我看到那目光里全是我的影子。從那刻起,我便知道,是狗在用目光回敬我了。這讓我對它們就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一天.具體地說,是2016年的6月9日。我跟一位村民駕著三輪車去巴扎做宣傳工作。到路口,我習(xí)慣性地回過頭去看,只見丑蛋沿著路基鬼鬼祟祟跟著。我跳下車子,又撿起一塊石頭,向它扔去。它跑了!沒有回頭地跑了。我信以為真以為它真的跑回去了,我們繼續(xù)上路。過了橋。從后邊騎著摩托車超過我的村民給我喊著什么,我沒有聽懂,繼續(xù)趕我的路。接著,又有超過我的人喊:“你的狗娃子塔西浪(死了)了!”這一次,我總算聽明白了,狗娃子跟我有關(guān)的話題。我讓駕車的村民停下車子,掉頭,返回。遠(yuǎn)遠(yuǎn)的,我看見,在路的正中,有一堆白色的物體。我下意識到,糟了!丑蛋糟了!走近,果然如此,丑蛋躺在馬路上一動不動了。不遠(yuǎn)的地方,心和肝,還有半截腸子散落著。我先拾起它的尸體,軟軟的,還有溫度。我干嚎著罵道:“誰讓你跟著我!這么不聽話,就這樣死了……”
我雙手捧著它的尸體,跑到路旁的核桃樹下,拋開一個土坑,沒有顧得上埋掉,我想,應(yīng)該把它的心肝和半截腸子找回來,一起埋掉,然后給它舉行一個簡單的葬禮。當(dāng)我跑向路邊,想撿回他的心肝和半截腸子的時候,被村民攔腰緊緊抱住。村民喊著勸道:“危險!你不要命了么?大車這么多,跑得那么快……”我掙開他,回過頭去。一輛卡車就在我的身旁飛馳而過,路面上只留下巴掌大的兩坨血跡。車輪一個接著一個滾壓過去……我不知在路邊站了多久,旁邊的村民提醒道:“走吧,它死了!”
這一天,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很少講話,胸口堵得慌。我像失去了一位戰(zhàn)友一樣的難過。我給同學(xué)的微信里如是說道:“它的心肝,還有半截腸子,來不及收拾。過路車太多,村民擔(dān)心我的安全……”同學(xué)安慰道:“別傷心,就讓它的心肝隨著車輪去繼續(xù)流浪吧!”同學(xué)的回復(fù),如悼詞一般,讓我有了些許的慰藉。
晚飯時刻,小寶不安地出出進(jìn)進(jìn),或許它預(yù)感到了什么?或許它還在等著丑蛋的歸來?給它骨頭,它叼著,一直站在丑蛋的食盆旁一動不動的。我大聲喊道:“丑蛋死了!”小寶像聽懂了似的,丟下骨頭,“嗚嗚”地叫著,兩道淚痕就在它的眼角留著。狗會哭,這是真的,我看到了,同事們可以作證。
丑蛋死了,小寶真的哭了。
柳振師二次改稿于2024年4月23日星期二
新疆阿克蘇地區(qū)塔里木歌舞劇團(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