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春山草木(散文)
人間四月,春雨初歇,天地間白霧輕籠,遠山浩蕩的綠色,蜿蜒云深處。
老家,沒有巍峨的山,村莊的后山不過幾十米高,坡底是留守在鄉(xiāng)下的人還在種的土地,豌豆和蠶豆的豆莢長得脹鼓鼓的;菜畦里的土豆苗綠葉婆娑;萵苣長勢喜人,春韭也不知剪了幾茬;茄子、辣椒、黃瓜秧苗在春風中恣意生長,不用想象,采摘的喜悅很快就要來了。
泥融曲徑,花草拂衣。家鄉(xiāng)的山,一如既往的溫柔,如一位歷經(jīng)滄桑的母親,包容萬物。一片片經(jīng)歷了凍雨的香樟林、楠竹林、柑橘林、松柏林交織在一起,還有林中高高低低的灌木叢,以及低矮的小草,都生長在山的懷抱里。山丘無聲,默默地哺育著草木;草木無言,靜靜地供養(yǎng)著山里的飛禽與走獸。
帶著4歲的侄孫子,跟他一起俯下身子,去觀察一株株小草,給他摘蒲公英的花,藍星星一樣的婆婆納在草叢中一閃一閃眨眼睛;路邊的野蔥一叢一叢的,嫂子一路走一路采。老母親說,你父親的墳快到了??蓯鄣闹秾O子拿著一把金黃的蒲公英花朵,用清脆的童音對我說:“姑奶奶,我們多摘點花,去送給太爺爺?!边@個好有愛的孩子,他從沒見過太爺爺,卻叫得好親熱。我和嫂子清明節(jié)也都沒去父親墳上,今天在墳前鞠了躬。墳側的柏樹在微風中竊竊私語,好似父親借風吹來的聲聲應答。
山鳥啁啾,草木香混合著泥土的芳香,吸幾口,如飲佳釀。山上的每一株草都有自己的名字。我自小也識得一些草木。茅草半尺多高,長葉淺嫩。我們采了一把茅針,剝開柔軟的外衣,里面雪白柔軟的針肉吃在嘴里淡淡的甜。嫩茅草如閨中少女,羞顏嬌嫩;茅草老了會割手,如粗野婦人。想起很多年前的麥收時節(jié),母親會把茅草割了蒸麥粑粑,粑粑的草香與麥香至今在唇齒間回味。長著長稈的酸酸稈都結穗開花了,我也折一枝嫩些的嚼著吃,酸溜溜的,心里回味著童年悠長的時光,在城市里出生的侄孫子好奇得要命:“姑奶奶,你怎么吃草,你是兔子嗎?”天真爛漫的童語,惹得我們大笑。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草木是伙伴,草木是寶貝,草木是美食,在大人眼里,草木,可以是餐桌上的美食,也是家畜的飼料。
“鶯邊日暖如人語,草際風來作藥香。”草木不僅為蒼山披綠,也是農(nóng)家治病良藥。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了夏枯草,它們生長在山溝濕地或河岸兩旁濕草叢、荒地、路旁,夢幻般紫色的小花,結成穗狀,到夏天枯了則可采收入藥。夏枯草是一味中藥,具有清火明目作用,能治目赤腫痛、頭痛等毛病。車前草綠葉貼地而生,每踏出一步都會踩到一株車前草,車前草如此龐大的隊伍里居然混進了跟它極為相似的驢耳朵草。老母親說,這兩種草長得很相似,有人分不清,采去吃了會中毒。我聽了直咋舌,好在我是分辨得出來的。走過一個山丘,荊條細長柔軟,綴著細碎的紫色的花,再過幾個月,荊條就長粗長壯了,如鞭子一般,小時候我們都挨過荊條的抽打,不敢不認識啊。荊條的藥用價值我不記得了,可荊條帶來的痛,總是難忘的。益母草的性格則比較外向,田埂旁,小路邊,它總喜歡與灌木比高低,長得最是旺盛。仿佛春來它先知,嫩小的新葉迎春破土,生長很快。益母草也是夏季采收,制成益母草膏,是村里婦人或女兒的必備良藥??墒晨伤幍母才枳尤~色白,毛茸茸的,長藤布細刺,果子青綠,再過二三個月,一簇簇紅艷艷的果子如小草莓一般將會在青山碧草中閃亮登場了。
山路彎彎向深山,草木茂盛,看不盡滿山春色。下山看見大雪之后倒伏的桃樹,根莖半露,卻已綠葉成蔭、果子滿枝;刺槐雪白的花串如風鈴高懸枝頭,香氣撲鼻;菜籽飽滿,密密匝匝,豐收的日子,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