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韻 四月】時光代理人(小小說)
男人坐在電腦旁,桌子上放著他愛吃的薯片。他喜歡吃烤肉味的,不過今天他選擇了海鮮味的。他覺得什么都得換換口味,否則生活就會變得枯燥乏味。
父親節(jié)臨近。男人準備在網(wǎng)上給父親買點禮物。鼠標在屏幕上來回搜尋,一家名叫“時光代理人”的網(wǎng)店引起了男人的注意。男人把鼠標移動過去,輕輕地按下。
現(xiàn)在這種稀奇古怪的網(wǎng)店還真多啊。他看著網(wǎng)店的界面,上面分布著五顏六色的圖片,下面的文字大多數(shù)與時間有關。這家網(wǎng)店也開設了父親節(jié)專題板塊。店鋪醒目的位置出現(xiàn)”父親的獨處時間“字樣的移動廣告。標價61.6元。
男人不由自主地點了進去。有那么一瞬,他仿佛在屏幕上看見了自己的父親。他的臉上蒼老,布滿深淺不一的皺紋。
男人記不清自己是有多久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他跟父親鬧掰了。他決定這輩子不再見父親。這些年,他跑了不少城市,認識了不少人。那時候,聽見其他人談起自己的父親。他總是神情恍惚,他說自己沒有父親,他是石頭里蹦出來的。周圍的人怪他亂說話,開始叫他猴子。
男人騎著小電驢,穿著藍色工作服,穿行在馬路上。路過紅綠燈的時候,男人開始盤算時間。他必須在“獨處時間”到來之前完成所有訂單。他在一個黃燈的時候沖了過去,又在一個紅燈到來之前,沖鋒在前。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無畏的騎士。爭分奪秒,分秒必爭。
他無數(shù)次想著與父親見面時候的場景。他們已經(jīng)太久沒有見面了。有那么一會兒,他仿佛正騎行在家鄉(xiāng)的小路上。他在車上哼唱著小時候,父親教他的童謠。他發(fā)現(xiàn)自己記不清歌詞,滿腦子卻都是父親的旋律與歌聲。
離開家的時候,父親的咳嗽非常厲害。那時候,他不理解父親經(jīng)常不辭而別,整年整年不回家。母親病重,他也沒有回來。男人恨父親,然而母親原諒了他。母親知道他為了還債,必須堅守在工地。手機視頻里,父親常常低著頭。那個時候,男人學會了抽煙。面對父親。兩個人四目相對,都是沉默的。
母親病重的消息通過信息發(fā)給了父親。父親說忙完這幾天。忙完這幾天,母親等不及啊。父親讓母親再等等,他就回來了。男人掛了手機,母親第一次吼他。男人知道母親真的生氣了。他給父親打電話,在電話里不情不愿地道歉。
父親趕回來那天,母親去世了。父親進門的時候,鄰居正在給母親穿衣。父親站在那里,他手里有一個包。他張著嘴,茫然地看著床,他的眼睛越過床去。父親慢慢地走向母親,他的眼淚開始從眼眶里溢出來。這是男人第一次看見父親落淚。
男人恨父親。他想不明白父親為什么不回來陪陪母親。他認為,父親是狠心的。他決定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城市,他不想再見到父親。?
歲月讓男人一天天成熟。他在街道上穿梭,時光飛逝。他越來越像父親。好幾次,他會盯著穿衣鏡看上許久。
鏡子里的男人蓄著胡子,帶著眼鏡。他看得久了,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喝酒的時候,他會跟鏡子里的那個男人干杯,他有說不完的話。喝醉了,他就趴在桌子上,時不時看向鏡子。鏡子里,父親的樣子越發(fā)的清晰。
與父親的獨處時間就要到了。男人轉(zhuǎn)過一個街角的時候,他的車速不慢,迎面撞上一輛買菜的三輪。事故現(xiàn)場,兩個男人被第一時間送進了醫(yī)院。
好在兩個男人都沒有撞壞。他們被安排在同一個病房。男人發(fā)現(xiàn),同病房的男人正看著他。他們四目相對,眼淚從眼眶里流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