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我的三叔是“縣長”(散文)
我的三叔,中等個頭,略胖的身材,濃眉大眼,給人印象:善良、慈祥、寬厚。
打我記事起,三叔就在運城鹽化局上班,聽人們喊他張主席(工會主席)。奶奶說,這不算什么“官”,甭嘚嗦!三叔點頭稱是。在爺爺奶奶跟前,三叔永遠是孝敬順從的好兒子。
我小時候,跟著奶奶去運城三叔家住過一段時間。那會兒三叔家還沒有孩子,三叔三嬸視我為己出,三叔每天下班回來都給我買好多好多零食、糖塊,都是我喜歡吃的。三嬸說:“孩子正在換牙,別把牙吃壞了?!比逭f:“弟兄五個,就把大哥留在家里了,孩子多,一個人掙工分,口糧都領(lǐng)不回來,孩子哪有零食吃??!好不容易來一次,讓她吃個夠?!蹦棠绦χf:“小饞貓,吃吧!吃完記得漱口?。 ?br />
每年過了臘月二十,四合院里一群孩子眼巴巴等著三叔回家。三叔一進院門,各種零食就帶回來了,當院放一個笸籮,裝得滿滿的,東西廂房里涌出十多個小孩,可勁的往衣兜里裝,三叔看著侄子侄女興奮模樣兒,臉上笑成一朵菊花。
1968年夏天,三叔返鄉(xiāng)了,還帶回來個工友胖老頭,看上去比三叔年齡大。長輩們叫他“老姚”,我們這輩人叫他“姚伯”,姚伯會做木活,給奶奶和三嬸做了兩個坐柜,不但能放被褥衣服,還能當床。奶奶夸“老姚手藝好”,并讓他教三叔學木匠。奶奶說:有藝在身走遍天下。于是,三叔成了老姚的徒弟,我們小孩不服氣:三叔是“工會主席”,姚老頭還在三叔領(lǐng)導(dǎo)下哩!三嬸聽到后,笑著說:“那算什么官?別抬舉他了?!比龐鹂偸堑兔柬樠郏溥涞亟o三叔、老姚做各種山西面食,一點兒也不煩。三叔熱情好客,逢集就去買肉買菜,生怕怠慢了“姚伯”。
后來又來了個年青小伙叫“小曹”,黑黑的皮膚,滿臉笑容,性格隨和,喜歡小孩。他操著一口運城普通話,給我們說笑話、講關(guān)公的故事、玩“捉小雞”游戲。我們都喜歡圍著小曹叔叔轉(zhuǎn),他走到哪里后面都跟著幾個小尾巴,咯咯的笑聲驚跑了一群覓食的麻雀。
四合院里洋溢著幸福溫馨的氣息。與我的好友小桃家冷清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小桃的父親三天兩頭被拉出去游街、批斗,小桃媽的眼睛總是紅紅的。沒人敢去她家串門,也沒人跟小桃玩兒。
三叔知道后,讓我們?nèi)フ倚√彝?。三嬸做包子餃子,就請小桃來吃,還讓我們姐妹們陪著吃,慢慢小桃不拘束了,也愛說話了,加入了我們的尾巴隊伍,聽小曹叔叔講故事、玩游戲。大家可開心了,四合院里充滿著歡聲笑語。
第二年,工廠“復(fù)工”,學?!皬?fù)課”,三叔、老姚、小曹回運城了,我們也正常上學了。四合院安靜了許多,能聽見奶奶嗡嗡的紡車聲,小孩兒嬉笑聲,雞鳴聲,狗吠聲,農(nóng)家院里到處洋溢著濃濃的煙火味。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善良豁達、助人為樂的三叔被人誣陷,關(guān)進牛棚。北窯里不時傳出奶奶的嘆息聲,三嬸嚶嚶的抽搐聲。鄰居們沒人相信:天下難得的大好人啊,我們?yōu)樗髯C,還他清白!
有一天,我們放學回家。在巷口,有三個穿制服的人打聽三叔家的住址。侯家大哥笑著回答:“你們找縣長家嗎?跟著那幾個背書包的走,她們是縣長的侄女兒?!?br />
“還是縣長呢?咱也沒問什么職務(wù)??h長鬧的事一定不會少,咱這次可要發(fā)了!哈哈哈……”穿制服的三人高興得手舞足蹈。
他們進了三叔家門,簡單問了三嬸幾句話,就翻找值錢的寶貝。沒有豪華的房子,沒有像樣的家具,更沒有保險柜,還不如普通的莊戶人家。這哪里像是縣長的家啊!三個穿制服的人惱羞成怒,逼著三嬸打開唯一衣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一樣值錢的物件。穿制服的仨人失望至極,暴跳如雷,氣咻咻地走了。
侯大哥為什么稱三叔為“縣長”呢?哈哈,說起來滑稽。三叔喜歡幫鄰居的忙,習慣成自然,大家有事都喜歡找他,鄰居孫大伯愛開玩笑:“你什么事都往身上攬,比安澤縣的縣長管的還寬哩,以后就叫你縣長吧!”此話一出,全村的人都傳開了,三叔的“縣長”被叫出去了(安澤縣是山區(qū),地面寬人口少。“安澤縣長——管得寬”成了歇后語)。
三叔會做菜,左鄰右舍有個紅白喜事,只要三叔知道了,都會去幫忙炒菜做席。為了鄉(xiāng)親們省錢,三叔置辦了二十套桌椅。準備了鍋碗瓢盆,還備有干菜。誰家有事,就來借用,有借無還,慢慢家具桌椅散落在鄰居各家了,三叔家什么也沒留下。
那年,三叔的兒子結(jié)婚。鄰居王嫂扯著大嗓門挨家挨戶地喊:“縣長家有喜事了,誰家有縣長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都送過來啊!”不一會兒,鄰居們陸陸續(xù)續(xù)把家具桌椅鍋碗瓢盆都送回來了。好人還是有好報??!
三叔心地善良,助人為樂,愛管閑事。誰家兒子娶媳婦拿不出彩禮、孩子上學交不了學費、地里該施化肥了沒錢買……三叔來者不拒,慷慨解囊,力所能及地幫鄰居解憂排難。他有幾千元的退休金,還種幾畝地,在農(nóng)村算是富裕戶了,但他家里沒有存款積蓄,在村里卻有極好的人緣。三叔說:“我父母親一輩子救濟窮人方圓有名,老人家經(jīng)常教導(dǎo)我們,做人不能只想著自己,要想著周圍的人?!斁廴松?,財散人聚’!錢夠花就行,鄉(xiāng)親們遇到難處能向咱開口,是對咱的信任,張口容易閉口難,不能拒絕。”三叔傳承了爺爺奶奶的優(yōu)良品德:慷慨大方,俠義柔腸,樂于助人。三叔熱愛生養(yǎng)他的這方熱土,更熱愛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鄉(xiāng)親們敬重三叔,擁戴三叔,感恩三叔。
“縣長”的名氣越傳越遠,不只是董莊村,十里八鄉(xiāng)都認識這位無冕“縣長”。有事找三叔幫忙,沒事一塊喝茶聊天,三叔的晚年是幸福美滿、快樂充實、令人羨慕的。
吾輩義不容辭,當傳承優(yōu)良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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