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九號，趕回來參加老外婆生日宴會，懷遠由他爸爸護送回到南昌。他回南昌的愿望，是隨著他年齡一起增長的。元旦期間，懷遠又一次感冒發(fā)燒，我趕往廣州護理他一周，返程的時候，他拉著我哭了，第一次鬧著要同我一起回南昌和園。
　　 我流著淚掙脫了懷遠的拉扯，接下來的日子，他在很多場合強調(diào)他很快就要回和園了。一個周五，姥爺去接他放學，他跟姥爺說：“下周五你不用來接我了，因為午睡后爸爸要來接我去火車站，乘高鐵回南昌了。”懷遠與姥爺?shù)膶υ挶慌倪M視頻，發(fā)在了“壞壞”群里，看過后，我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盼望他回南昌的心情愈加迫切了。
　　
　　 給老外婆祝壽
　　 老母親今年八十大壽，原本是臘月十八的正日子，考慮到臨近年根，怕親戚朋友忙碌抽不出身，又多雨雪天氣，交通不便，更主要的是因為我家兒媳臨產(chǎn)。于是，大家商量，把生日宴會提前一周，決定元月二十一日做酒。
　　 老家的習慣是要熱鬧三天的。我要等兒子孫子從廣州先來南昌，再回河口，沒有湊上第一天的熱鬧。
　　 二十日一大早，懷遠就醒了，興奮得直嚷嚷：“我要回河口了。”他回過幾趟老家，對河口印象深刻，一是老外婆的笑，二是姨奶奶帶他玩波波球，三是早上吃燙粉。一路上，懷遠聽著歌，哼著小調(diào)，但確實路程太長，沉浸在快樂中近兩個小時，臨近家門時還是睡著了。
　　 中午就著家鄉(xiāng)的紅燒肉，懷遠吃了一大碗飯。午飯后，與谷米哥哥在姨奶奶家玩得不亦樂乎。谷米是我姐的外孫，比懷遠大一歲多，已經(jīng)是小學生了。他有一個幾個月大的弟弟，哥哥當?shù)糜心Ｓ袠印?br />　　 姐姐家臨河的飄窗改造成一個可以升降的玩具箱，各式玩具被兩兄弟翻揀出來，到處都是。懷遠對一切與車輛有關(guān)的物件感興趣，軌道、停車場，更枉論車輛本身。騎著小火車，懷遠在客廳里繞著茶幾轉(zhuǎn)圈，一會飛快，一會急剎，當我大呼小叫讓他不要撞在茶幾時，只見他把方向盤一轉(zhuǎn)，屁股一扭，車身一擺，就滑過去了。
　　 二十日晚上暖壽，母親要接受小輩們的跪拜。如今不似已往，很多儀式都簡化了。穿了大紅唐裝的兄弟倆站在最前面，代表我們發(fā)聲。谷米大些，祝福的話脫口而出：“祝老外婆生日快樂，健康長壽！”懷遠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場面，見哥哥有上佳表現(xiàn)，茫然無措。我扒在他耳邊提醒，他馬上反應(yīng)過來他，奶聲奶氣地說：“祝老外婆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贏得眾人喝彩。
　　
　　 柳絮因風起
　　 “懷遠，下雪了，快起床?！边^了八點，到了懷遠該起床的時間，我走進臥室，靠在他耳邊輕聲說。只見他猛地睜開眼睛，一骨碌爬了起來，大聲叫道：“我看看，我看看?！蔽依_窗簾，他站在床上翹首眺望。飛舞的雪花追趕著來到人間，地上像是輔了一層厚厚的棉絮。“奶奶，真是‘惟余莽莽’了！”懷遠感嘆道。
　　 等不及吃完早飯，就鬧著要下樓玩雪。我拉著他穿好衣服，并全副武裝。戴袖套穿圍裙，我把橡膠手套的上半載緊束在他的衣服袖子上，再找兩個結(jié)實的塑料袋套在鞋子外面，捆緊在膝蓋下。
　　 裹得嚴實，腳下滑，一踏上雪地懷遠就摔了個屁股墩。我拉他慢點走，他左右一掙脫，又跑了出去。
　　 懷遠一路滑一路摔，多是故意為之，有時還打個滾，一點也不懼怕嚴寒，不時發(fā)出銅鈴般的笑聲。棉絮般的地氈留下他深深淺淺的腳印，他返回身，踩著自己的腳印前行，有時邁步太大，有時邁步太小，常常陷進去拔不出腳來。懷遠的腳陷在三四寸深的雪中站不穩(wěn)，身子搖搖晃晃的，接連失去平衡，他不停地側(cè)身或是仰面倒在雪地里，夸張地大叫。
　　 陸陸續(xù)續(xù)，從樓上下來許多孩子，大家呼叫著、歡鬧著打起了雪仗。你一下，我一下，四五歲的孩子用不上力，也不能將雪團攥緊，迎著風，那虛松的雪團一下就散了，揚起來正好撒了自己一臉。懷遠仰起頭，很享受雪花落臉即化的感受。
　　 雪越下越大，越來越密集，有的如鵝毛般大小、輕盈。那飛舞的精靈，讓我想起謝道韞，忍不住念出聲：“未若柳絮因風起?！眲傄荒钔?，懷遠馬上追問：“奶奶，你說什么？”
　　 “未若柳絮因風起?！蔽抑钢姄P的雪，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并跟他講了《世說新語》里記載的關(guān)于謝道韞的故事。
　　 “謝太傅寒雪日內(nèi)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擬?！峙唬骸慈袅跻蝻L起。’公大笑樂。即公大兄無奕女，左將軍王凝之妻也?！?br />　　 謝安官至宰相，學識淵博，日理萬機，卻能抓住時機對子侄進行及時教育，令人稱道，值得所有人效仿學習。
　　
　　 新桃換舊符
　　 小孫子懷遠下個月就5歲了。一天早起，我說：“今天下午我們?nèi)憣β?lián)。”他睜大眼睛看著我作古正經(jīng)地問：“奶奶，什么是對聯(lián)？”我打開入戶口，指著兔年貼在門框上的大紅對聯(lián)說：“這就是對聯(lián)。你不是會背王安石的《元日》嗎？其中有一句‘且把新桃換舊符’，里面的桃符就是現(xiàn)在的對聯(lián)?！?br />　　 或許是受我的影響，懷遠每次從廣州回來，一進門就嚷嚷著要涂鴉。聽說可以揮毫潑墨，他自然十分欣喜。吃過午飯，他隔十來分鐘就問我：“奶奶，我們怎么還不去寫對聯(lián)呀？”好不容易挨到三點多鐘，我們出發(fā)了。坐在車上，他饒有興趣地給我講述他在幼兒園寫“?！弊值那樾巍?br />　　 走進亨華的工作室，懷遠就被吸引住了。墻壁上掛著鮮紅的“福”字和對聯(lián)，大多出自中小學生之手。懷遠早就認識“福”字，對聯(lián)上的吉語，他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ぷx不下去的時候，他就回過頭來盯著我，用眼神向我詢間。經(jīng)我提示，他一路念下去，直至繞教室“巡視”一周才罷休。
　　 讀完墻上的“?！弊趾蛯β?lián)，懷遠回過頭看見我的書友，有的人在寫對聯(lián)，有的人在寫“?！弊郑劾锓殴?，一會兒跑到這里看看，一會兒跑到那兒看看，最終站定在顯平兄身邊細細觀摩。他和顯平兄熟悉，暑假期間曾在他家住過一段時間。顯平兄與他交談起來，隨后把筆交到懷遠手里。我鋪一張正方形紅紙在懷遠面前，他一手拿筆，一手把紙擺成菱形方位，不等我們開口，他就“畫”了起來。對照顯平兄寫的“?！弊?，他先寫右邊的一橫，再寫“口”字右邊的豎，然后順勢從右往左寫底下的一橫，又從下往上帶出左邊的一豎，最后封口。我忍不住說：“懷遠，寫字要先左后右，先上后下?！庇卸嗄杲虒W經(jīng)驗的亨華說：“不用管他怎么寫，限制多了他會覺得無趣，這年齡先培養(yǎng)出興趣就好。”
　　 懷遠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涂抹起來，終于獨立寫成了“?！弊?。書友們你一言我一語，評價起來。有的說：“還真是有基礎(chǔ)的，出手就不一樣?！庇械恼f：“古拙樸實，天真爛漫。”有的說：“握筆正確，發(fā)力恰當，筆劃蒼澀?！倍酁橐缑乐~。
　　 懷遠連續(xù)“畫”了十數(shù)張“?！保謱憣β?lián)產(chǎn)生了興趣。我裁了兩張紙，臨時想了十個字，寫出來放在桌子上。懷遠一筆一筆臨寫，只化了不到十分鐘，就寫出了：“一二三四五，個十百千萬”。“三”中間一橫有點長，“四”字寫得太小，“百”字中間多加了一橫，“千”字上面的一撇和下面的“十”分了家。但已屬難能可貴，我們拍手稱贊，懷遠他自己滿臉得意笑瞇了眼。
　　 我把懷遠寫的“福”和對聯(lián)掛在毛氈上，他一邊自我欣賞，一邊念念有詞，我讓他大聲點，才聽清：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念完后，懷遠仰起笑臉說：“奶奶，我們家也新桃換舊符，貼上我寫的對聯(lián)，好不好？”我用力點了點頭，連忙說：“好的，好的，龍年就貼我們家懷遠寫的對聯(lián)?！?br />　　 我想，懷遠的對聯(lián)即便不適合貼在大門上，但掛在書房的門框上總是可以的。大人們的肯定，是一種激勵，有助于培養(yǎng)孩子的學習興趣。這比什么都重要。
　　 懷遠回南昌，我陪吃陪睡陪玩，是十分辛苦。但他的到來，對我具有療愈功能，之前晚上經(jīng)常失眠，這十多天，除偶然一兩個晚上早醒外，大多一覺睡到大天亮。甚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