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讀《陋室銘》有感(賞析)
初讀《陋室銘》,是在中學(xué)時代的課堂上,在老師娓娓道來的講述中,我似懂非懂的背下了全文的81個字。對這篇文章的理解,也只限于老師所講的,這是一篇以山水起興的銘文,文中極力描述了居室的簡陋和自己志行的高潔,表現(xiàn)出作者不與世俗同流合污,潔身自好、不慕名利的生活態(tài)度。同時表達(dá)了作者那種高尚傲岸的情操,流露出作者安貧樂道的隱逸情趣。
人過半百,時過境遷?,F(xiàn)在從新翻開這篇文章,方覺它不僅僅是一篇單純、簡練、清新的像詩一樣的精粹短文,更像是一首自具大雅,充滿了人生哲理和生活情韻的散文。文章自然而恬靜地再現(xiàn)了作者當(dāng)時的生活實景和自娛自樂的生活狀態(tài)。
劉禹錫任監(jiān)察御史期間,曾經(jīng)參加了王叔文的“永貞革新”,反對宦官和藩鎮(zhèn)割據(jù)勢力。革新失敗后,被貶至“巴山楚水凄涼地”,后一貶再貶,最后來到安徽和州縣當(dāng)了一名通判?!岸陾壷蒙怼钡拈e置,使他對仕途、生活有了新的感悟和定位。在和州做通判時,多次遭縣令的刁難,居所更是一搬再搬,先由城南門搬遷至城北門,再有城北門搬至城中。從起初的三間房屋變成最后的一間茅草屋。由京城的監(jiān)察御史降至州縣通判,仕途的幻滅使得他,從政治待遇到經(jīng)濟(jì)收入,從人際關(guān)系到生活狀態(tài),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正是在和州任上,面對眼前門可羅雀的草屋一間,回想當(dāng)年車迎馬送的錦衣玉食,他寫下了這篇《陋室銘》。
封建帝制時代。被貶謫的官員,在政治上也就意味著被邊緣化甚至是去仕途化了。劉禹錫的多次遭貶,使得大多數(shù)同僚對他敬而遠(yuǎn)之,更有甚者是與之割袍斷義。他只身來到“無絲竹之亂耳”的和州,徜徉在“草色入簾青”的茅屋前。他沒有像杜甫那樣發(fā)出“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豪言壯語。而是欣然接受這“苔痕上階綠”的草廬。從這一刻起,他開始思考生命的本質(zhì)和生活的真諦。他沒有鏟除臺階上的雜草,沒有割去攀上門窗的藤蔓。他坐于臺階之上,與小草對話,感受生命的堅韌與頑強(qiáng);他斜依窗前,看藤蔓的虬勁與奮爭。當(dāng)然這不是仕途幻滅后的慵懶與懈怠,更不是對生活的無力抗?fàn)幒托陌怖淼谩_@是對綠色生命珍愛與尊重,這是對生活的思索與領(lǐng)悟。正是這一草一木的堅勁與靈動,喚醒了他內(nèi)心深處那“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意識。與草木共處,與自然共生。是他謫居后對生命本質(zhì)的認(rèn)識與理解。因此,這一桌一椅一床的斗室,也就成了他聆聽生命博發(fā),洞察自然和諧的好去處。只要有個居所,就要自由快樂,成了劉禹錫謫居后的生活理念,也成了他處世的基本原則。于是,立于茅屋之前仰天俯地,他發(fā)出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感慨。
京官外放,同僚遠(yuǎn)離,加之縣令為表與革新派的決裂,而施加的排擠與打壓,使得在和州本來就形單影只的劉禹錫更加的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了。雖居住在城中鬧市,但依然是門前冷落鞍馬稀。一個異地任職且被邊緣化的通判,在衙門之中幾乎無人可交無話可說,工作上自然更是無事可做。每天也就只能“無案牘之勞形”的碌碌無為了。然而仕途上的不通達(dá),并沒有消磨劉禹錫的斗志,更沒有磨滅他對生活的熱愛。相反使他感受到了“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的自由與快慰!
劉禹錫謫居在這方寸斗室,語音方言與當(dāng)?shù)夭煌?,風(fēng)俗習(xí)慣和當(dāng)?shù)馗鳟悺T诎傩昭壑?,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京官。百姓對他還是心存敬畏而不敢與他交往,加上思想認(rèn)識,文化層次的不同,老百姓能與之修好的甚是其微。和州遠(yuǎn)離京都,當(dāng)?shù)毓倩潞湍切┡c官宦有交往的商賈、鄉(xiāng)紳,或是因為出于對被貶官員的成見,或是出于縣令的淫威,很少有人主動與他交往接觸。身處異地,無同僚隨從,無故交新友,因此他的生活是孤獨而寂寞的,這正如他自己所說“往來無白丁”。好在劉禹錫會自我調(diào)整,憑借這一間茅屋,種花種草似陶公“采菊東籬下”;似唐寅“又摘桃花賣酒錢”。寂寞時他自斟自飲,有詩仙“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恬靜安逸;激動時有蘇子“大江東去,浪淘盡”的慷慨激昂。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比粘V谐孙嬀?,就是撫琴吟詩閱經(jīng)誦文了。何來琴瑟?斗室之內(nèi)已無法容納一張琴瑟了!聽窗外的天籟,跳動的思緒撥動了心中那張沉默已久的心琴?!坝嘁衾@梁,三日不絕”這是劉禹錫來到和州后的第一次釋懷,也是對和州生活的感慨。嫻靜時,他會沏一壺一1清茶捧一卷詩書,獨依窗前,仰天觀云卷云舒,俯地看滄海桑田。此時他已走入古圣先賢的世界,他在聽孔孟講學(xué),他在與諸子論道!不在意生活物質(zhì)的多寡,只注重精神食糧的富有。這不僅是他現(xiàn)實生活的再現(xiàn),更是他情感世界的展現(xiàn)?!翱梢哉{(diào)素琴閱金經(jīng)”,劉禹錫彈奏的是心中那張曲高和寡的心琴,翻閱的是先賢的圣經(jīng)典籍。斗室的簡陋,無法阻止他在精神品質(zhì)上的追求,他在詩書卷宗里,神交的古圣先賢,助他打開了精神世界的另一扇窗。因此他的生活中也就有了歡聲笑語,有了宮商角徵,有了子曰詩云?!罢勑τ续櫲濉?,這些與他談笑的古圣先賢都是他心中的鴻儒,也就是他心中的“仙”與“龍”。他們?yōu)樯剿x予了靈氣,山水因這種靈氣而獲得了生命。
掩卷沉思,劉禹錫那清瘦干練的身影再次顯現(xiàn)在眼前。草屋前石階之上,隨風(fēng)的虬枝舞動,臨窗的藤蔓舒展。他髯須飄飄只手高擎,目光如炬直視蒼穹,口中高呼“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那渾厚蒼勁的聲音穿越千年,傳的很遠(yuǎn)很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