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對于小時候許多事情，完全忘卻了。有時，盡管母親多次提起，我竟然毫無印象。唯獨對那個棗排子，記憶深刻，難以忘懷。
　　 記得，那是一種非常精巧的工藝品，整整一百枚小棗密密實實串在一起，成為一個規(guī)則的菱形。對于沒有多少玩具，也沒有多少食物的我們來說，這玩具應該是非常新奇的了，充滿誘惑。但后來卻再也沒有見過棗排子真正的樣子，于是更為憧憬，每次看到有路邊有賣棗的，都看看有沒有串在一起的棗子，可是始終沒再見到。
　　 小時候，父親在離家一百余里的工廠上班，農(nóng)閑的時候，母親帶我去看望父親。白天父親上班了，母親帶著我沿著工廠門前的公路閑逛。我忽然鬧著口渴，路旁正有一戶人家開著門，我們就走了進去。那家人非常熱情，喝完水，母親就和他們聊起家常。那時的我還算討人喜歡，不知不覺就互相熟絡起來。臨走的時候，他們給了我很多好吃的，其中有一個棗排子從未見過，我更是愛不釋手，一直拿在手里反復摩挲，回家掛在墻上舍不得吃。
　　 當年父親的工廠附近，其實就是遠近聞名的孤樹金絲小棗產(chǎn)地。也許是造化使然，這里獨特的山前土壤適合棗樹生長，土生土長的酸棗漸漸演化繁殖，又經(jīng)過勤勤懇懇的當?shù)厝司呐嘤?，成就了這種健脾和胃、安身補血、藥食兼用的果品。這里的金絲小棗色澤朱紅、皮薄肉厚、含糖量高。新熟的小棗香脆可口，用酒浸泡后的醉棗醇香清甘。曬干的小棗猶如軟糖，壓扁后能恢復原樣，蒸糕煮飯時放入幾粒，紅白分明，米不染色。更為獨特的是：輕輕撕開棗身，能清晰地看到縷縷金絲粘連于果肉之間，拉長至1—2寸仍然不斷，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金絲小棗由此得名。
　　
　　 二
　　 這里栽植小棗歷史悠久，金絲小棗也是歷朝歷代的皇家貢品。
　　 過去金絲小棗的產(chǎn)量并不太多，因此得到這種饋贈是很有“面子”的事情。當年的人們，生活并不寬裕，也很少有時間閑下來顧及“生活情趣”，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一粒粒小棗認真穿成一件工藝品，也許是為了便于存放，也許是心中有一種對美好的向往，總之是把裝飾小棗當成一件認真去做的情趣。
　　 隨著生產(chǎn)方式的進步，金絲小棗的產(chǎn)量逐漸增高。上世紀八十年代全縣年產(chǎn)紅棗50多萬公斤，僅孤樹鄉(xiāng)（現(xiàn)已改鎮(zhèn)）產(chǎn)40多萬公斤，占全縣總產(chǎn)量的87.75%，京、津、唐及東北各地均有它的身影。近些年來，當?shù)馗前汛蛟臁敖鸾z小棗”品牌當成振興鄉(xiāng)村發(fā)展的重要途徑，2009年注冊“玉金絲”小棗農(nóng)產(chǎn)品商標，2000年被省政府命名為“紅棗生產(chǎn)專業(yè)鄉(xiāng)”，2010年獲得中國農(nóng)業(yè)博覽會特色產(chǎn)品金獎稱號。今日棗鄉(xiāng)，棗樹種植面積6000畝，年產(chǎn)干棗120萬公斤，以青石塘等村莊為中心的萬畝造林初具規(guī)模，越來越多的人們對“金絲小棗采摘節(jié)”的誘惑充滿期待。得知棗鄉(xiāng)青石塘“金絲小棗采摘節(jié)”隆重開幕的消息，我按捺不住激動，潛藏在心底的未了心愿再次涌動：這次，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向往已久的栆排子？
　　 驅車穿過整齊的村莊，充滿鄉(xiāng)村氣息的墻體畫目不暇接，畫里是褐色的棗樹，墻頭上露出蒼翠的棗枝，或婆娑稚秀，或老態(tài)龍鐘。村后兩條小路各奔東西，夾角處鑼鼓喧天，滿面幸福的人們在這里載歌載舞，這里就是剛剛打造的“棗韻廣場”，迎面一個金燦燦的碩大果籃雕塑，里邊兩個可愛的小棗卡通肩并著肩，面向來客伸出歡迎的小手，著實令人心懷喜悅。豐收在即，我們感覺到了人們的熱情。兩條分岔的小路其實是一條環(huán)山公路，像一條項鏈沿著滿坡棗樹的山谷繞行一周，人稱“十里畫廊”，可以自駕，也可徒步，人們盡情徜徉在清新的棗香之中，領略獨特的鄉(xiāng)村風情。
　　 這里位于東北至北京的102國道沿線，京哈鐵路、京秦高速橫貫鎮(zhèn)區(qū)，自古為戰(zhàn)略要地，歷史文化深厚。傳說唐太宗東征高麗時曾經(jīng)在此駐扎，《方輿紀要》記載的陽樊驛也曾坐落在此。根據(jù)明代朝鮮使臣在中國所見所聞編纂的《燕行錄全集》記載：“嶺上有大枯樹，山腰有小枯樹。此樹不生不死，無葉無花，高可數(shù)丈，枝柯婆娑?！笨輼涞拿钟纱硕鴣怼?jù)說此樹枯而不死，只有恰逢盛世才會枝繁葉茂。明朝崇禎三年，“明季良將第一”的曹文詔攜尚方寶劍率左良玉等埋伏在此，因鏖戰(zhàn)有功升為參將，在《明史》中留下記憶。
　　 穿行于沁芳園、鴻運長廊、煙樹亭之間，在五福迎賓臺上和五顆手拉手的巨形小棗雕像合影，在“唐王東征圖”浮雕前暢想時代的煙云，在別致的“陽樊亭”中扶欄小憩，在京東抗日名將包森指揮戰(zhàn)斗的山洞旁體會革命先輩的赤誠之心，在曾經(jīng)的白云石礦遺址打造而成的“礦山驛站”感悟大山的饋贈。
　　 放眼望去，一行行、一片片棗樹形態(tài)各異，老樹斑駁滄桑，新枝稚嫩嬌柔，枝頭的小棗簇擁著在空中綻放笑臉，偶而調皮地敲打車窗，令人悠然自樂。金絲小棗，完成了從單純滿足口腹之欲到提供休閑娛樂的質的飛躍。
　　
　　 三
　　 盡管我集中精力，伸長脖頸，不放過視線中的一切，可仍然沒能見到栆排子。
　　 “春分一過是秋分，打棗聲喧隔隴聞，三兩人家十萬樹，田頭房脊曬紅云。”棗林中的人們采摘、搬運、晾曬、包裝，也有當?shù)氐摹熬W(wǎng)紅”緊緊抓住了一次直播機會，線下采摘，線上銷售，金絲小棗，也被賦予了現(xiàn)代氣息。無論是樸實的棗農(nóng)，還是慕名而來的觀光者，都為跨越千年的“金絲小棗”增添了無限的生機。
　　 趁著一位老人忙碌之后正在休息，我把心中關于栆排子的疑問向他表露。終于得知:棗排子是精選樹上紅透熟足的鮮棗帶葉取下，用榆樹鮮枝去皮后將棗穿連成片，能穿雙喜字、喜鵲登梅、如意結等多種寓意吉祥的圖案，攜帶方便，贈送親友或懸掛自家屋內，紅綠交映，十分好看，也是人們枯燥忙碌的農(nóng)忙過后的一種樂趣。只是如今可供人們娛樂方式更多了，已經(jīng)很少有人再制作栆排子了。聽后，我點點頭，總有一些老物件要消失，也總有一些新事物在出現(xiàn)。
　　 消失的栆排子，讓我有一絲遺憾。但在記憶深處，它卻愈加清晰，深刻。我站在山頂迎著風，俯瞰十里畫廊，阡陌交通，縱橫連貫，格外秀麗壯觀，這情境很是熟稔，竟然與記憶中那么吻合。我陡然心里一動，那儼然是一個碩大的棗排子，串起一路的美好。
　　
　　 （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