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過后，天往高遠(yuǎn)處
　　 退了退，眼前的果樹高大起來
　　 一輩子呆在果園的老漢
　　 腰桿直了起來，他一直相信
　　 紅色的果子里，憋了一個(gè)夏天的
　　 心事，總會藉由某個(gè)人的口
　　 講出來，一生中那些微不足道的
　　 甜蜜，也常常讓咬緊牙關(guān)的
　　 日子，變得溫暖而又美好，鏡框里
　　 泛黃的照片，把人與樹的滄桑
　　 畫在墻上，桌子上搖晃著一粒干癟的
　　 果核
　　
　　 生活中沉重的部分，被天上的鳥
　　 院子里剛剛生了蛋的雞
　　 剝?nèi)ズ窈竦睦O，又到了和夕陽
　　 拉家常的時(shí)候，更多的生命都試著在深秋
　　 學(xué)會放下不舍和不甘，那些遲開的花
　　 疾行于宿命中的種子，兀自結(jié)著
　　 下一世的緣，日記里的文字
　　 從漫漶的水漬中爬出，上岸
　　
　　 你看，連月亮的圓臉，都漸漸地
　　 朗潤了起來，這一刻，你會想起遠(yuǎn)方的
　　 母親，母親手中更圓更潤的
　　 盤子和碗碟，狗子習(xí)慣性滴轉(zhuǎn)著圈子
　　 傍晚的炊煙，架子上的葡萄
　　 仿佛某種情緒釀進(jìn)了紅酒
　　 在深秋如許廣闊的背景中，一滴墨
　　 潤染出一部來自詩集中的，市井
　　 讓人一下子忽略了，生活的諸般滋味中
　　 淡淡的留白
　　
　　 ◎歷史課
　　
　　 歷史會塵封生命，化石、琥珀
　　 墓葬，你說，黑板上蒼白遒勁的粉筆字
　　 逆行在時(shí)光潮濕陰冷的隧道中
　　 真像，一盞搖搖欲墜的斑駁神燈
　　 在所有人的視線外，茍延殘喘
　　 面具，金色的，銀色的，紅色的
　　 守候著早已灰飛煙滅的，主人
　　 一束干枯的花，一穗麥子
　　 留下讓人遐想的空間
　　
　　 沉船仍滯留在岸邊，破舊的船槳
　　 只剩半截的桅桿，告訴人們曾經(jīng)的
　　 無情與慘烈，從遠(yuǎn)處走上船的人
　　 或甘于寂靜，或獨(dú)享暗夜
　　 更多的人，則把一塊藍(lán)色的憂傷
　　 揣在懷里，不遠(yuǎn)處的河邊
　　 笨拙的鴨子扭動出，另一條航線
　　 螢火蟲被撐船的人，困在一片
　　 暗影中，黎明尚遠(yuǎn)
　　
　　 老人仍站在講臺上，剛剛掛起來的
　　 兩張圖片，讓她久久地沉浸在
　　 自己的世界中，身軀搖晃，接著
　　 她又從破舊的教案中，取出另一幅畫
　　 然后寫下了，法國大革命和
　　 自由引導(dǎo)人民，那一抹來自于畫面外的
　　 光亮，讓旁邊斑駁的沉船煥發(fā)出了
　　 復(fù)活的生機(jī)，而她自己，則默默地取下
　　 干枯的花，干癟的麥穗
　　 插進(jìn)剛剛喝了一口的，水瓶里
　　 屋外，閃電劈開了陰云密布的，黑暗
　　
　　 ◎舊縫紉機(jī)
　　
　　 聲音里，不再流淌出一陣馬蹄聲
　　 踏過的清脆，蜷縮在角落里的
　　 是一個(gè)被時(shí)光遺忘的故事
　　 鏡子的另一面，還會有一群老者
　　 空守著只屬于自己的針腳，溫暖，拉扯
　　 一雙如燕子般飛花穿蝶的巧手
　　 在家譜中占據(jù)著重要的位置
　　 銀針的牙齒尚且堅(jiān)硬
　　 只是那些花，已失去了根系的供養(yǎng)
　　
　　 穿堂而過的風(fēng)，帶來塵土，花香
　　 青草起伏的囈語，時(shí)光深處的嘆息
　　 月光篩下一些暗影，縫紉機(jī)默默地拼接
　　 這些不請自來的饋贈，有著溯回的
　　 活力，睡夢中，被褥被裹緊，月亮如
　　 不經(jīng)意滾落的分幣，一望無際綠色的草原上
　　 馬群在清晨的薄霧中，跑出了漂亮的弧線
　　 仙女們身披云錦，向天空冉冉飛升
　　
　　 清晨的煙火，總是帶著舊時(shí)的味道
　　 一直被夢所眷顧，俘獲并沉醉于過往的人
　　 是幸福的，遠(yuǎn)處傳來的收破爛的聲音
　　 來得那樣早，余音繞梁，舊縫紉機(jī)
　　 往角落里又縮了縮，仿佛一支耷著翅膀
　　 惴惴不安的鳥，很快，所有人都找到了
　　 自己該做的事，家里又安靜下來
　　 錯過了花開的人們，把滿腹心事的果子
　　 帶回了家，窗外，南飛的候鳥
　　 隨意地變換著隊(duì)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