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晚的夢奇特。十九歲的我，像個永不衰老的無力小神，在灰暗繁雜的專屬角落里，一會兒倒下躺著睡著，一會兒起來泡澡洗澡，一會兒翻身拿東取西……心緒雜亂，十分不定。最后的最后，我憤然夾裹著寒光中的晨霧，沿著慣熟的街景，騎著得而復(fù)失，失而復(fù)得的唯一寶貝自行車去上班。渾渾噩噩中，忽然有了一個邪念想走近道，順勢拐了一個彎就上了陌生的下坡路，結(jié)果是，越走越難，越走越黑。路面變成了牛車、驢車、馬車、騾子車亂走亂竄后形成的泥濘車轍路，我的自行車前輪開始搖擺起來，像中了邪一樣，就沖著那些深淺不一，交錯互通的溝渠往里栽，分分秒秒要摔倒。再看看四周，昏暗的天空幫襯著更加昏暗的遠山，像到了混沌開蒙的創(chuàng)世紀，涼風(fēng)嗖嗖，陰氣漫漫。關(guān)鍵時刻，證明了我不是盤古，倉惶中我趕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往回騎，逃離了夢中虛空的險境。
　　 乍醒時分，從桌上拿過手機看看，是凌晨四點多。腦子清醒了一些，豁然就想起了李玟。前幾天看到李玟的死訊，讓我大吃一驚，誰都覺得她的生命是活力四射的標桿，永遠是那么年輕迷人，即使到老也應(yīng)該是優(yōu)雅自如的神態(tài)。沒想到，她居然就這樣殞命西邊的天涯了；更沒想到，有人說李玟沒對國家做出貢獻，主流媒體不應(yīng)該報道她的死訊。結(jié)果有關(guān)她的消息就不見蹤影，遁入虛空。李玟的告別式和遺體火化日會不會有一些消息，也不好說。再早一些的黃永玉也是，逝世沒幾天也是銷聲匿跡成了訊息的虛空，人們不再議論了。當(dāng)然，這也符合黃永玉先生留下的遺愿，空谷回聲。
　　 這兩天刀郎出山了，一曲《羅剎海市》引發(fā)不小的爭議，甚至有人說會引起刀郎的再次隱退，或被封殺，或被捧殺。據(jù)網(wǎng)上說，這是影射當(dāng)年評比的事和相關(guān)人物；也有人說，不是，如果這樣就顯得格局小了，應(yīng)該是大視野，大觀念，弄好了還能成了登堂行走的墊腳石。我覺得也是，比如我就不會因為某些虛名小事，去說什么：未曾開言先轉(zhuǎn)腚，那馬戶不知道他是一頭驢，那又鳥不知她是一只雞，勾欄從來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之類的話。退休后，練習(xí)寫文，偶爾有一篇文章自己認為也不錯，雖然不如刀郎的歌火爆，但也能被幾個小小的毛賊盜走，愿我的那些生龍活虎的文字，在今后獨闖蕩江湖的日月里，也能樹樹虛空的威名。最好的作品應(yīng)該就是樸實無華，直截了當(dāng)，比如那篇自認為能流芳百世的散文《屁股正傳》。寫作時最難的事情就是思考，但愿上帝模仿我的作品。
　　 昨天看到有德國女留學(xué)生在網(wǎng)上發(fā)視頻，說她在某地的啤酒節(jié)上，喝了像假的德國慕尼黑啤酒，吃了不知道是雞肉還是鴨肉的假羊肉串，第二天拉肚子。我看到有網(wǎng)民說，不好意思，啤酒里面忘了摻酒了，羊肉串里忘了加羊肉了，下回注意。還有各種各樣的說法，但在我的意識里，這類事情皆是無可奈何的虛空境界，無需揣摩真?zhèn)危约毫粢饩褪橇?。生活的哲學(xué)，就是不再盲目相信虛生活。
　　 我喜歡喝德國生啤酒，年輕時在北京出差，一頓飯喝兩扎是尋常事。疫情前到飯店品嘗另味兒，只能與妻共喝一扎，不敢猛喝了，文雅了許多。昨天下午妻去超市買啤酒，問我喝什么牌子的，我說，上次喝的德國原裝黑啤不如百威的黑金好喝，讓超市送來一箱黑金吧。妻說，什么一箱，多大年紀了，就是喝的玩玩，喝那么多干嘛？我說，那就先買三桶吧，多了你拿不動?？吹降聡魧W(xué)生在網(wǎng)上發(fā)的視頻，暗暗尋思，哪天再去那個飯店，喝喝那個所謂的德國慕尼黑生扎，再次揣度揣度實實在在的虛空生活。
　　
　　 二
　　 看電視，許多老年人的生活都不太好，即使是發(fā)達國家的養(yǎng)老院，雖然工作人員有發(fā)自教養(yǎng)里的愛心和憐憫之心，老年人也是因孤獨、遲鈍、失憶等等，讓人嘆息扼腕。我對妻說，再過幾年我們也是這樣，怎么辦??？把我的年齡給你五歲，我死在你前面算了，不想過那日子。妻頓然反駁道，還是我給你五年吧，你就好好活著，我想死在你前頭。此時此刻，我又墜入了對未來虛空的三秒恐懼中。
　　 夏天的桑拿天熱，是展示我最會用空調(diào)的絕佳時間。幾臺空調(diào)根據(jù)不同房間的時空轉(zhuǎn)換，把溫度調(diào)到25或26度，隔一段時間就開窗換氣，從來沒有得過所謂的空調(diào)病。三十多年前，我是機關(guān)家屬院第一個買空調(diào)的，就是因為老婆孩子說熱，我就去專賣店研究降溫的辦法。結(jié)果，那老板親自上門，給我安裝了當(dāng)時最先進的松下交流變頻空調(diào)，僅此，就感覺過上了現(xiàn)代化生活。后來搬家，就換成了三星直流變頻的，再后來，都是三菱電器原裝的。我懂科技，知道一些家用電器的科技含量不是喊在嘴上，而是源遠流長的工匠精神。我還懂得，人類尖端科學(xué)的發(fā)展變化，都是實打?qū)嵉挠驳览?，在這種人類命運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問題上，沒有虛空浮華的江湖概念。
　　 我有個親戚凡事都支持國貨。手機不用蘋果用三星，其它的生活用品也一樣。有人對他說，三星也不是國貨呀。他就買華為的高端手機，比蘋果還貴，并引以為傲。他有時生氣了，就對別人呵斥道：你不想當(dāng)中國人了，就滾到外國去。前幾天，他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女兒對我說：我爸爸太虛，有錢不花在正經(jīng)地方，到處顯擺，每天空談；沒錢了，惶惶不安，到處訴苦，依舊空談。她還說，我告訴他那些有權(quán)有錢的人都是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樂什么，他說我造謠，我和他大吵了一架。我那親戚的姑娘還對她的父親說了這樣的話：許多高調(diào)秀親密，高調(diào)表忠心的人，也往往是背叛得最快最徹底的人，你不過是自以為聰明的傻人。我聽了微微一笑，對這姑娘說，要和父親好好說話，慢慢交流，事實也許會教育他。
　　 我覺得這孩子沒白上大學(xué)，真是長大了。
　　 這個夏天睡個安穩(wěn)覺也不容易，蚊子居然能鉆到蚊帳里。直到肌膚奇癢難受，才感覺被蚊子叮咬了，再開燈起來尋找、打死吸了一肚子血的小小蚊子，憤懣難消。有錢難買黎明睡，是我在農(nóng)村插隊時聽來的鐵打古訓(xùn)，現(xiàn)在居然會被小小的一點空虛的清痰嗆醒咳嗽，驚醒在另一房間做夢的妻，她發(fā)問情況知道無憂后，就再度進入了黎明前的無盡空虛。而我，失去了有錢難買的黎明睡。疫情后，一點點小小的毛病時有發(fā)生，有人說，這是長新冠，后果難料，只能聽天由命。我深以為然。
　　 偶爾用腦子想一想，世間萬物，人生百態(tài)，就如同四季冷熱不均，走過就好，不要有遺憾。人生的各個年齡段，都有彼此的悲歡離合和生老病死，無須抱怨后悔。人們心中的善惡執(zhí)念是來自骨子里的根深蒂固和冥頑不化，無需強求一致。人生的存在精神里就包含了叢林法則下的冷漠無情，社會的理想信念中也有畫大餅式的凌空蹈虛。在價值體系的觀察和實踐中，即使發(fā)現(xiàn)別人的毛病再多，也不能證明自己偉大。
　　 暴力犯罪，貪污腐敗，道德敗壞，戰(zhàn)爭殺戮，鷸蚌相持，挾邪傾軋等等，也是人類成長意識里的巫吟秘傳。有時不由得琢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怎么就沒有合理的生存法則來規(guī)范。蚊帳就是擋蚊子，制度就是防壞人，可貪官怎么能夠貪那么多錢，怎么有那么大的操作空間可以肆意作為，這種千百年來的頑疾，怎么能夠死翹翹埋進入墳?zāi)估铮切娜嗣裆砩暇鹑〉木薮筘敻?，怎樣才能返還于辛苦勞作的蕓蕓眾生？
　　
　　 三
　　 今年江山的周年慶征文冠軍看起來是紛飛的雪了，她寫的若干篇散文有志在必得的架勢，其他人估計寫不過她。我今年寫了一篇散文《在江山》，自測不算是好聲音，就沒去征文活動充數(shù)。以前也盡心盡力寫過幾篇征文，分別是《在詩意的寅想下游弋，在世俗的河流里前行》《游走在鋸齒邊緣的痛》《愛江山，情依舊》《種一顆藍豆當(dāng)太陽》和《胡思亂想且耕耘》，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翻來讀讀，我傾情推薦。
　　 又想起了埃及考古。金字塔和帝王谷法老們的木乃伊骨骼，除了圖坦卡蒙是一具完整的，其它的都被盜墓賊火燒或砸碎了。考古專家說，盜墓賊也有忌諱，也怕鬼魂，他們要把木乃伊的雙腳敲斷，這樣鬼魂就不能追趕他們；還要把木乃伊的雙手敲斷，這樣就不會被鬼魂勒死。奇怪的是，制作木乃伊要把內(nèi)臟取出來放在壇子里精心保管，而要把腦子取出來扔掉。難道帝王們的木乃伊復(fù)活不需要腦子？
　　 據(jù)考古證實，金字塔時期埃及的氣候不錯，尼羅河的水量充沛，人民的生活還可以維持下去。法老和祭司也沒有使用暴力，只是利用信仰，就可以讓奴隸們在農(nóng)閑時自愿去修建金字塔。那時的人們被祭司們教導(dǎo)，只要對神忠誠，普通人做成簡化版木乃伊也可以重生。研究表明，奴隸的木乃伊骨骼都顯示營養(yǎng)不良，有各種疾病，身體狀況都不好。他們在采石、煉金、修建帝王陵墓的場所，頂著炎炎烈日，用簡陋的工具，一點一點地為統(tǒng)治者貢獻自己微薄的生命，還是虔誠地自覺自愿效力。可見那時的普通人被洗腦后是多么可憐。
　　 制作木乃伊要讓專門的師傅操作，需要付給一定的金錢，沒錢就無法轉(zhuǎn)生。所以盜墓賊對所有的木乃伊都去洗劫，哪怕窮人只有極少的隨葬品，也要收刮干凈。在埃及，百分之九十的木乃伊都慘遭破壞，在考古挖掘時，即使發(fā)現(xiàn)一具保存完好的平民木乃伊也很珍貴，能反映當(dāng)時社會的文明程度?，F(xiàn)在有思想的人死后都把骨灰灑在無人處，沒有轉(zhuǎn)生的虛空愚念，就是大智慧的反映。因思想而生的，必定會在思想中復(fù)活。
　　 法老們的陵墓被盜，都發(fā)生在下葬后幾周或幾個月內(nèi)，估計是修建王陵的工匠領(lǐng)人干的，因為他們知道進去的最佳路徑?？脊虐l(fā)現(xiàn)，在法老身邊高調(diào)秀親密，高調(diào)表忠心的人，也往往是背叛得最快最徹底的人，是帝王們的掘墓人。無論是最初的石堆形墓葬，還是高大的金字塔墓葬，以及后來深藏石山的帝王谷陵墓，都再次證明，任何嚴酷的精神崇拜和嚴密的防范措施，都阻擋不了盜墓者掘王陵的堅強決心。圖坦卡門的陵墓是由于地震引發(fā)的山巖崩塌，以及洪水沖刷下來成噸的大石塊阻擋了入口，才保存了下來。如今，帝王們的木乃伊只有圖坦卡門“復(fù)活”了，從一種角度讓人們看到了埃及的偉大。
　　 宇宙考古學(xué)發(fā)現(xiàn)，我們所處的宇宙世界還在膨脹期，星系之間的距離還在不斷拉大，最終會成為一個個星系孤島，直至被黑洞吞噬。霍金理論證明，黑洞也會蒸發(fā)，宇宙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無盡虛空。那些描述奇橘壯麗大自然的偉大畫家和藝術(shù)家；那些為他人登攀世界最高峰用命換錢的夏爾巴人；那些為養(yǎng)家糊口，深夜在鳥頭灣浮臺捕魚的人們；那些冬季在俄羅斯堪察加半島庫葉湖頑強生存的金雕和海雕；那些在非洲乞力馬扎羅山下，驅(qū)趕象群保護賴以生存玉米地的馬賽人；那些在科羅拉多大峽谷救助禿鷹的動物保護組織；那些在安第斯山脈亞馬遜河的水世界，捕捉巨骨舌魚生活的人們……用他們的純樸善良，勇敢堅定，向死而生的希望寄托，填補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虛空——缺乏對文明的尊重和敬畏，就無法成就萬物生命維度的原始意義，給所有的事物以更大的莊嚴。
　　 這幾天刀郎的事涉及到維特根斯坦，好有情懷的思維態(tài)度呀，讓人浮想聯(lián)翩。維特根斯坦的軼事和語錄金句也滿天飛。他說：語言的邊界，其實就是思想的邊界。因為人類所有思想活動都是依賴語言來進行的，所以世界的意義其實不可言說，它只能通過感受和體驗，向所有的個體呈現(xiàn)。
　　 維特根斯坦認為真正的哲學(xué)不應(yīng)該是一種理論、一種表達，而應(yīng)該是一種生活。想到此，我立即翻身起來打開電腦，用榮辱不驚、虛空遐想的態(tài)度，敲擊出這篇文章，代表我此時道德自覺的新生活。
　　
　　 2023年7月30日星期日
　　 （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