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夢里歌聲(小說)
吳亮是某網游公司的員工,今年大學剛畢業(yè),為了省錢租了一處座落在山腳下的獨棟公寓。公寓地理位置極佳,環(huán)境清幽,公寓后面不遠處是一座山,前面是一片湖泊,緊連著湖泊的又是一座山,山上的植被高大茂密,郁郁蔥蔥,公寓附近的景色宜人,清靜自在,最適合休閑養(yǎng)老。公寓的男女主人要去國外陪孩子上大學,就把房子掛網上出租,房租便宜,不為掙錢,就為房子不空人。吳亮上班的地方在市區(qū),公交到站了還要走二十多分鐘的路程才能到公寓,離這座公寓最近的人家也有兩里路,吳亮一個人住這么遠的地方其實還是蠻怕的,明年就搬到市區(qū)住,他這么想著。
今天晚上又加班了,晚上回到家已經是九點了?!霸撍赖睦罾习澹馨瞧ぃ看味甲屛壹影?,等我以后有錢了看我不把他這個破公司收購了?!眳橇梁藓薜恼f。
吳亮進了房間也不洗就睡了。他太累了,一天上班十小時,光在路上搭車就要用去兩小時,睡覺時間只有七小時,每天累的他恨不能把吃飯時間都省了,明年租個離市區(qū)近一點的房子就能節(jié)省花在路上的時間了。哎!這該死的嘴,要不是為了填飽你我能這么受氣又受累的嗎?躺下后吳亮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一晚他睡的極不踏實,在夢里遙遠的天際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召喚他:“吳歡——吳歡——我的夫啊,你怎么不來找我,我好想你呀!”接著就唱起了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電影歌曲:“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愛呀愛呀,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夢里吳亮在一片密林叢生的森林里尋找那如癡如醉,如怨如訴的悲涼歌聲。森林里只他一個人,地上草長樹密,天上狂風大作,吹的他睜不開眼,邁不開步,辨不清方向,只有那縹緲的若隱若現的清麗歌聲指引他前行。這林間的颶風似乎在阻止他向前,那歌聲又似乎在催促著他,召喚著他的心,他的腿,他的靈魂,使得他不得不向前走。聲音越來越清晰,他離歌聲越來越近了。他終于走出了密林,眼前出現一片空曠的原野,風小了很多,他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了。在離他不遠處有一座孤墳,那歌聲就是從墳墓里發(fā)出來的。他如著了魔般走向孤墳,那石碑上刻著:妻吳劉氏之墓幾個字,落款是夫:吳歡。吳亮嚇得一驚,猛的睜開眼睛,眼前只有黑洞洞的房間,外面是風吹動樹枝的莎莎聲,吳亮的心臟砰砰跳的又快又響,看來夢里的事把他嚇得不輕。他打開燈,回憶剛才的那個夢和那個歌聲,這……這是怎么回事?這個夢好奇怪啊。他打開手機,時間顯示凌晨三點,還早著呢,再睡會,為了壯膽吳亮開著燈睡覺。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吳亮由于昨晚沒休息好,腦袋昏昏沉沉的,一整天都沒精神,陳經理見他臉色不好就讓吳亮今晚在公司的員工宿舍睡;今天有一個老員工有事回家了,空出一個房間。晚上吳亮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睡了,這一晚吳亮沒有再做那個可怕的夢。第三天老員工回來了,吳亮又要回他租的房子里住。
今晚吳亮睡的早,不到十點就睡了。夜里十二點吳亮又夢到那片樹林和那個女人的聲音,“吳歡——吳歡——,我的夫啊,你怎么不來找我,我好想你呀!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愛呀愛呀,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吳亮走到墓碑前——不知為何,今天他一點也不害怕,就像是走到走散多年的熟人面前。他伸出手,手指慢慢靠近墓碑上刻的“吳劉氏”的字,指尖觸到墓碑的那一刻吳亮的心揪的生疼,他為這個叫“吳劉氏”的女人心痛。這個墓地里埋的女人他好熟悉,但是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她的模樣。這時墓碑突然裂開一道縫,里面冒出一道白煙,緊接著一個身穿民國時期紅色嫁衣的女人升到半空中,女人背對著吳亮,長發(fā)齊腰,披散開,看背影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子。女人緩慢扭轉身體,吳亮望著女人的頭——馬上就要看到她的臉了,吳亮既盼望又害怕,既想看又怕看這張臉?!蝗粎橇劣忠淮误@醒過來,這一次吳亮沒有害怕,反而覺得很心痛,心里空落落的,他打開手機,又是凌晨三點,吳亮沒有了睡意。
接連幾天吳亮只要在這棟房子里睡就會做這個夢,而且每次都是夢到女鬼轉過身他馬上就要看清楚她的臉的時候他就醒了。
吳亮向公司請了一天假,他要弄清楚這棟房子的蹊蹺。
吳亮給房東打電話,問房東這附近之前是干什么的。房東說他聽他爺爺講過這里之前住著民國時期一個叫陳香伶的女主母,附近方圓幾公里的房屋和群山都是她的,她還掌管著一百多戶農戶的地契,靠收租生活。男人死的早,她就成了家里的掌權者。她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叫吳歡,在外省讀書。有一年吳歡放假在家無事做,母親讓他去一戶叫劉莊周的佃戶家收租子;劉莊周一家欠著他們家一年的租子,半年前說今天交清,母親說今天一定要收回來,不然就要派人收回租出去的兩畝地。吳歡來到劉莊周家,這是他第二次來這家,第一次是半年前他和母親來收租。他看到劉莊周佝僂著背,在屋外的道場上曬谷子,旁邊是他的十九歲的女兒秦玉。秦玉正在屋外的空地上做針線活,秦玉年芳十七,長得水嫩苗條,瓜子臉,柳葉眉,薄唇杏眼,長發(fā)及腰。身穿白底小碎花的半身斜扣布衫。秦玉見到吳歡微微一笑,馬上低頭叫了一聲“吳少爺”,就回里屋去了。劉莊周把吳歡讓進正房,請他坐在主座。吳歡說他是來收租子的,劉莊周的心一顫,面露難色,哆哆嗦嗦的說今年收成不好,土地大旱,糧食沒收夠數,能不能寬限一段時間。吳歡難為情的說這是規(guī)矩,不能破例。劉莊周幾乎要跪下了。這時秦玉從臥房走出來,她望著吳歡,懇求道:“吳少爺,您就寬限幾天吧,我們現在實在是拿不出那么多糧食?!薄霸賹捪迬滋炷悴灰材貌怀鰜韱??”“我們……我們想辦法借,如果七天之內我們籌借不來足夠的糧食,我自愿賣進吳府終身為婢?!眳菤g想了想同意了。
“七天后劉莊周籌借夠租子了嗎?”吳亮問。
“當然沒有。”
“也就是說后來秦玉去吳歡家做婢女了?!?br />
是的。吳歡為了不讓秦玉受委屈就跟母親說讓秦玉跟著他,伺候他的飲食。陳香伶看秦玉長得年輕,說話做事也靈巧,機靈,由她來照顧兒子一定會盡心盡力的,絕不會像之前的那些個粗使丫頭笨手笨腳的,就同意了吳歡的請求。這以后白天秦玉伺候好吳歡的飲食生活后,吳歡就帶著秦玉去附近的山上轉。他們去山間摘野果,泥潭捉魚蝦,石洞采礦石,每天都玩的開心自在。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之間產生了微妙的情愫,吳亮拉著秦玉的手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聽著清脆的鳥兒的鳴叫聲,田里的青蛙求偶聲,山里的植被生長發(fā)出的細微的破裂聲,他感嘆大自然的神奇美妙與生機盎然。有時在山里僻靜處吳歡會把秦玉抱在懷里,跟她說些外面大城市她沒見過的事,比如電影是怎么放出畫面的,年輕女子是穿旗袍的,女子也可以外出工作的,他還教秦玉唱外面最流行的電影歌曲《天涯歌女》;這些外面的稀奇事聽的秦玉一愣一愣的,雖然她聽不懂,但是她愛聽,只要是大少爺講的她都喜歡聽。有時秦玉會問吳歡一些問題,在秦玉說話時嘴里發(fā)出的蘭花般的芬芳氣息吹拂出來,縈繞在吳歡的臉上身上,久久不散,惹得吳歡方寸大亂,有一次吳歡終于忍不住對著那張櫻桃小嘴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
兩個月的假期很快就到了,吳歡要離開吳府,離開他的戀人秦玉去離家?guī)装俟锏氖±镒x書。在吳歡走之前他跟秦玉說他還有一年學業(yè)畢業(yè),畢業(yè)后他就向母親說明兩人的關系,他要娶她為妻,他對秦玉的情義永不變心,山里的樹木花草,河里的魚蝦,洞中的化石為證,他若有變心蒼天不饒。秦玉聽了心愛的人發(fā)自內心的真摯宣言感動的泣不成聲。在吳歡離開吳府的前一天,吳歡帶秦玉來到山里某一處隱秘的山洞,這里他們來過很多次,也只有他們兩個知曉這個洞府。秦玉似乎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事,她沒有拒絕,順從坦然的接受這一刻的到來?!@一天秦玉心甘情愿的,毫無保留的,把女子這一生最重要的最寶貴的貞潔獻給了他的情人吳歡,這一天開始她秦玉就是吳歡的人了,他從身體上到精神上完完全全的占有了她,以后吳歡就是她的天,她的全部世界,她的命,她可以為他去死。
吳歡在學校一個月寫兩封情書寄給秦玉,秦玉全部收藏起來放在柜子里。后來在陳香伶搜查她丟失的祖?zhèn)饔耔C的時候查到這些信,陳香伶勃然大怒,把吳歡從省城叫回來,問他這些信是怎么回事?吳歡說他喜歡秦玉,他要娶秦玉,陳香伶當然不會讓堂堂吳府的大少爺去娶一個農家女,陳香伶把秦玉打個半死,關進下人房間,準備餓死她。吳歡向母親求情,求她饒過秦玉,陳香伶說她已經給他找了一戶能匹配他們吳府的人家,是鎮(zhèn)上糧店劉銘傳的小姐劉素云,如果他同意娶劉小姐過門她就放秦玉出來,吳歡為了秦玉能活著只能同意母親給他安排的親事,跟劉小姐成婚。秦玉被放出來后吳府也容不下她了,她被趕出吳府。秦玉接受不了自己的情郎娶了別人,但是她知道她這一生是決無希望嫁給吳歡的。在吳歡迎親的那天秦玉給吳歡留下一封絕筆信,托吳府的下人帶給吳歡,秦玉身穿紅色嫁衣投河自盡了。吳歡把秦玉的尸體打撈上來,埋在一顆梨樹下。
“后來吳歡怎么樣了?”
“吳歡跟劉小姐沒有感情,秦玉死了,吳歡如行尸走肉一樣茍活于世,兩人一生沒有子嗣,我估計是吳歡從沒有碰過劉小姐?!?br />
“秦玉現在埋在哪里?”
“埋在離這棟房子不遠的地方,以前還有梨樹還找得到,后來這一片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吳歡死了,劉莊周也死了,現在這一片政府搞城鎮(zhèn)規(guī)劃,把這一塊開發(fā)出來建了公寓。”
“那就是說墳墓不是建在我住的房子下面!”
“那哪兒能吶?”
吳亮松了一口氣,安心的住下來。
這一晚吳亮培客戶吃飯喝醉了酒,夜里睡得特別沉。凌晨十二點那個夢又準時出現了,吳亮走到墓碑前,墳墓里的女子出來了,她轉過身,露出一張清秀蒼白的臉,——這一次吳亮沒有從夢中醒來,他看清了這個女子的容貌,女子面目長得并不可憎,而是帶有一絲幽怨,凄苦,紅色嫁衣穿在她身上顯得她的臉格外清麗脫俗,溫婉可人。吳亮問女子:
“你是誰?”
“秦玉?!?br />
“你為什么會一個人埋在這兒?”
“等著你來解救我?!?br />
“我——來解救你?”
“你前世是我的夫,這一世你跟我夢中相遇,你只要把我的尸骸挖出來重新埋葬就能破除詛咒?!?br />
吳亮奇怪的問:“破除詛咒?我為什么要把你的尸骨挖出來重新埋葬?”吳亮越聽越糊涂。
秦玉痛苦的說:“你前世的母親陳香伶請了能看到子孫后代一生的大師,他看出我要是投了胎來世還是會跟她的后代有姻緣,那師傅就給我的尸體下了咒,讓我永世不得投胎,永遠做孤魂野鬼。我已經等了一個世紀了,投不了胎做不了人我的魂魄就只能在地獄游蕩。”
“我前世的母親為什么要拆散我們?”
“她……她……她說我是妖精,專門害人,我不害人,也不害你。我們……如果你不喜歡我,我投了胎不與你相見就好了,我們的緣份就只有過去的一世?!?br />
吳亮同情這個女子的遭遇,也痛恨自己的祖先在秦玉身上下的詛咒,他決定幫她投胎。他說:“我?guī)湍惆咽且瞥鰜怼!迸舆B連道謝,告訴他她的尸骨在這棟公寓后山的一處水潭里。
幾天后是周六,吳亮請了一個農民用抽水機抽干水潭里的水,把秦玉的尸骸打撈上來埋到對面的山里,并為她立了一塊碑,上面寫吳劉氏之墓,落款夫:吳歡。
這以后吳亮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
一晃十多年過去,吳亮在這個大城市依然沒有實現金錢自由,工作換了好幾個,從網游開發(fā)員到電器銷售員再到快遞員,他的工作越換越差,工資越來越低,十年下來存款不到十萬塊,他只有搬回老家的地級市,在老家找了個小企業(yè)做網絡維護員。母親看他三十好幾了也沒個對象,到處托人給他介紹對象,見面后別人一看他沒房沒車,三十多了還拿著一個月三千塊錢的工資就不跟他聯系了,這一晃吳亮就到40歲了。這天多年未見的大姨來他家,聽說大侄子還沒對象就說給他介紹一個,他本不想去免得再受打擊,大姨非說讓他去見見,并說是那姑娘主動聯系的她說要跟吳亮見面,大姨說那姑娘今年才19歲,是農村來的打工妹,家里現在只有一個老爹,人長得水靈,漂亮,身材也好,在一家電子廠上班。吳亮拗不過大姨如媒婆般的巧舌如簧,答應去見面。
這天吳亮如約來到約好的時間地點。
在公園的涼亭里,女孩早就在那兒等著了。女孩背對著他,穿著裁剪的修身合體的白色連衣裙,曼妙的身材玲瓏有致,高挑的個子,瀑布般的長發(fā)垂落腰跡,女子的背影如仙女下凡讓他心動不已。吳亮看著女孩的背影越看越熟悉,越想越奇怪——莫不是她,吳亮心里一咯噔。他走過去,大聲問了句:“你就是我大姨說的來相親的人嗎?”女孩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絕世美顏。
“秦玉!”吳亮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