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戀】老家,一個治愈心靈的地方(散文)
最美的風景是什么?我一直在探索這個令我一直無法解開的心結(jié)。對,我到過很多地方,游覽過諸多名勝古跡??墒牵谖业挠洃浬钐?,卻沒有一處風景永駐心底?;蛟S,我只是一個過客,再美的風景,只屬于那些陌生的地方。
時光如流水,不經(jīng)意間,離開老家30多年了。值得慶幸的是,交通已經(jīng)很便利,水泥路直達山村,這讓我在驅(qū)車回老家的過程中并未帶著太多厭倦的情緒。一份感恩,一份感嘆,原來,我和老家的距離在一條山村公路的聯(lián)系中越來越短,變得無比親密。于是,我總在閑暇之余,找尋一份心靈安放和靈魂寄托的地方——老家。
不知為什么?那個貧瘠的山村在我的童年里留下太多痛苦的經(jīng)歷,而我卻一如既往念念不忘?;蛟S,一個可以讓心靈安放和靈魂寄托的地方,才是最美風景該有的吸引力。
桂西山區(qū),山高林密??λ固氐匦蔚孛埠椭瀑F高原獨特丘陵地段交替呈現(xiàn)。老家在一個山坳里,坐東朝西,左邊是延綿不斷的油茶林,右邊是古木參天的亂石崗,用山里人的話來說,叫做“半明半山”。其實,這種“半明半山”的地方是令人羨慕的,有土山,有石山,土山有水田和各種經(jīng)濟林木,石山有砌筑的石材和各種豬草。老家的人們,年復(fù)一年奔波在土山的每一個山頭和攀爬在石山那些高高的石崗上,這種日子必須有穩(wěn)健的步伐和輕盈的身段。當然,還要有征服每一座山的勇氣和耐心。只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情愿在征服大山的過程中流著汗和喘著氣,無奈和沉重才是山里人最真切的體會。
沒有必要,山里人是不愿走出大山的。盡管山里山外無法斷絕聯(lián)系,不過,在情非得已的情況下,誰也不愿花上一天時間走向城鎮(zhèn),一種沒有任何意義的徒勞在山里人看來是在浪費時間。所以,山里的童年只能與鳥兒、蟲兒、山花野樹為伴。當然,在父母允許的情況下,孩子們走向集市的步伐是一路輕快的?;蛟S是,山里的孩子們已經(jīng)膩煩了那些鳥兒、蟲兒、山花野樹。畢竟,孩子的好奇心是無窮盡的,集市上的美食和那些新奇商品充滿著誘惑力。這是山里孩子的童年記憶,也是我對山村童年的綜合概括。
山頂上的石壘小學從原來的六個年級減少到五個年級,六年級的學生要到山下的中心小學讀書,或許是山下的教育方式更加規(guī)范。確實,山頂上的石壘小學在教學過程中帶著太多的綜合因素,走讀方式讓更加邊遠的孩子必須提著晌午飯讀書,一段行路的時間往往會占著讀書時間的大部分。這其中,還包括一群貪玩孩子在山溝里找山蟹和捉蜻蜓。到山下讀書,一定是個更好的求學環(huán)境。作為第一批到山下讀書的孩子,應(yīng)該極力地去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也為第二批到來的孩子們創(chuàng)造些經(jīng)驗。只不過,我是個只會埋頭趕路的人,我不太在乎那一路駛過的大型客車揚起多高的塵土。所以,我能在看不清前路的情況下依然一步一挪地前行。我的活動范圍僅限教室那張固定的凳子和那間極度悶熱的小宿舍,我向往安靜,少語是別人對我的印象。只不過,我的成績很好,盡管我從來不在乎每次測驗考得多少分。
這是我第一次走出大山,時間定格在我11歲那年,我清楚的記得我把我家的小鼎罐搬到了山下的中心小學,自己做飯。山下的中心小學沒有那些熟悉的山頭,那些鳥兒、蟲兒、山花野樹與山上的鳥兒、蟲兒、山花野樹都有著明顯的區(qū)別。
都說,“讀書改變命運”。只是,“讀書改變命運”在我的概念里并非那么清晰。我只是按照一個規(guī)定的模式,走著一條在一個孩子看來不應(yīng)該帶著壓力的路上。我無能為力,我沒有太多的選擇。我的父親并不像別人那樣,帶著太多的強迫性。比如,在別人看來,成績差不是讀書的料,成績差就應(yīng)該回家拿挖鋤把子。我的成績好,父親也不會像別人一樣沾沾自喜和盤算著將來的出息。
不曾想到,從11歲走出山村的那刻起,我就再也沒有重復(fù)山村的故事。盡管每年都會回到山村,走著曾經(jīng)走過的路,呼吸山村最熟悉的空氣。只是,在山村的不斷變遷中,我沒有感受到那最值得興奮的一刻,我只能在遠方不斷地祈禱和祝福。山里的公路修通了,破舊的瓦屋減少了,人們臉上的笑容帶著更多的滿足……我清楚地知道,山村的變遷是山里人們通過勤勞雙手改變的。比如,那條簡易的山村公路,每家每戶都集資,連年豬都賣了。我記得,簡易山村公路開通那年,山里的年并沒有太多的鞭炮聲,人們把購買鞭炮的錢都捐出來修公路了。一條簡易的山村公路,卻是連接山外世界的康莊大道。有了這條通往外界的“康莊大道”,山里人的信心更足了。人挑馬馱的請工錢少了,機動車輛運送建材節(jié)省了大量的成本。于是,一棟棟樓房在青山綠水間拔地而起,每家每戶開始購買方便出行的摩托車。這是大山史詩般的變遷,何曾想到,穿梭于城鎮(zhèn)間的車輛竟然開進了大山。
短短的相聚,我又要外出工作了,這是我的生存方式,也是我的命運。一直以來,我覺得我是個隱藏的漂泊者。在城市讀書時,我不愿承認我是來自桂西山區(qū)的孩子,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的家鄉(xiāng)是那么的貧瘠和偏僻,我不想讓人知道我每次回家都要翻越一座叫做“九洞坡”的高山,我更不想讓人知道我家鄉(xiāng)的人們甚至窮得連一雙解放鞋都買不起。我的口袋里沒有多余的一分錢,我不敢與同學們一起外出,我買不起任何一件心儀的衣服。我只能繼續(xù)我的生活方式,三點一線,教室、食堂、宿舍。
突然有一天,一個痛苦的消息,不再包分配工作了,這對于一個從貧困山村走出來的孩子來說,猶如晴天霹靂。山村的孩子,膽小怕事,自主擇業(yè)是困難的。于是,我想著,如果我找不到工作,最壞的打算,我將回到山村,重復(fù)著祖輩的生存方式,我有穩(wěn)健的步伐和輕盈的身段,我不怕翻山越嶺和肩挑手拿。只是,我又如何對得起兩手老繭的雙親呢?這是我的一個心結(jié)。
畢業(yè)了,我選擇了一份推銷工作。此時,我才真正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無情和痛苦,偽裝、欺瞞、乞求,受盡人間冷暖,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無盡的壓力讓我無法喘息。我開始懷念家鄉(xiāng),懷念家鄉(xiāng)的真實,懷念家鄉(xiāng)的淳樸,哪怕是粗茶淡飯,也能活出真實的自我。我在期待著,總有一天會做回真實的自己,不再在蔑視、驚恐的夾縫中艱難地求生存,這種生存不應(yīng)該是大山孩子該有的樣子。終于,我在參加公考中,以優(yōu)異的成績成為一名鄉(xiāng)鎮(zhèn)基層工作人員,盡管收入不高,但不再四處漂泊,我有了一處可以棲息的地方,縱使鄉(xiāng)鎮(zhèn)工作十分辛苦,但對于一個習慣爬山過坎的農(nóng)村孩子來說,是完全能勝任的。我的打算是,在鄉(xiāng)鎮(zhèn)踏踏實實地工作,力所能及地為老百姓辦好事、辦實事。只是,因為工作需要,我從鄉(xiāng)鎮(zhèn)到縣城,再從縣城到地市,我離老家越來越遠,對老家的思念也越來越深切。
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山里的日子為什么過得如此艱難。難道是山里的人們懶惰嗎?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勤勞是大山的秉性。其實,原因很簡單,山路的漫長和土地的貧瘠相互掣肘,造成大山的日子一成不變。我的推斷是正確的。山里人不再邁著沉重的步伐行走在那些彎彎曲曲的山路上,不再把全部的精力投放在那些貧瘠的土地上。我一直覺得,走上半天的山路到達一塊種不出豐收的薄地上是一種不劃算的行為。只是,在那艱苦的年代,走出大山的路太少了,種地吃糧的思維已經(jīng)牢牢地束縛著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人。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下,山里的人們終于解放思想,他們大膽走出大山,走向工地,走進工廠,秉承著大山勤勞的性質(zhì),用雙手不斷地改變生活。我知道,山里的人們一定承受著太多的委屈,我親眼看到包工頭對山里人像牲畜一樣吆喝。只是,為了生存,山里的人們不得不忍氣吞聲,這是大山該有的包容,不斷地用出色的工作讓包工頭閉嘴,這是大山的智慧。當然,山里人也是人,在無理取鬧面前,該有的爆發(fā)一定是摧枯拉朽的。
隨著國家易地扶貧搬遷政策的實施,山里人又紛紛響應(yīng)政府號召,搬離世代居住的大山,搬離了跋山涉水、肩挑手拿的日子。我一度認為,大山從此荒涼,山村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不曾想到,山里的人們搬遷了,但仍然心系大山,回到大山里護理經(jīng)濟林,簡易的山村公路也變成了寬闊的水泥路,經(jīng)常碰見豪華的車輛停放在山路邊。
我想,山里的人們在護理經(jīng)濟林木的過程中,也一定在維系著大山世代的生存方式,這是一份深沉的鄉(xiāng)愁,也是在尋找大山那種敢說敢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