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活著(散文)
我們活在你們的理想里,你們活在我們的記憶里。
——朱德
2022壬寅虎年的清明節(jié)前,春和景明。經歷了冬的嚴寒,冶峪河邊的青草又綠了,它用生生不息的青色宣告著,小草活著;路旁的桃花開了,灼灼芳華在藍天下喧鬧著說,桃樹活著;淳化縣烈士陵園里的蒼松翠柏,用經冬不凋的姿態(tài)告訴世人,松柏活著;那些刻在紀念碑上的名字,也活在我們的心里。
鄉(xiāng)諺云:“炕頭沒有屎花花,墳頭哪來紙花花?!毕胫切┝沂看蠖鄾]有后人,遵循鄉(xiāng)俗我在街上買了紙串,去墓碑前掛上。活人也好,亡人也罷,被人記掛,總是溫暖。
淳化烈士陵園位于縣城北關的龍屋村,東依泰山,西臨冶水。為記載淳化地區(qū)革命斗爭史績,1961年三年自然災害還未結束,淳化人民建塔樹亭,紀念英烈。整個陵園以紀念塔為中軸線,南北對稱,肅穆壯觀。幾十年來,陵園守護者植松種柏,栽花移竹,今天這里花木蔥蘢,亭臺輝映。
進入陵園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紀念碑,長方形的紀念碑上,全文鐫刻《淳化烈士陵園碑志》,碑志用樸素簡潔的文字概述了淳化的革命斗爭史和英烈故事。碑的背面,刻寫著330位烈士的英名,這些英烈和他們的英勇事跡,也刻在淳化人民的腦海里。
紀念碑后面,是莊嚴挺拔的紀念塔。塔身為朱德委員長題詞,“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在這行字的下方紀念塔基座正面,鐫刻著淳化籍革命前輩任成玉同志題寫的“紅色英雄,永垂不朽”八個大字。
任成玉同志是位了不起的革命前輩,他1915年出生在淳化縣十里塬的中咀村,19歲踏上革命征途。1942年10月,他任赤水縣縣委書記,縣委辦公地點就設在十里塬的馬家山村,他開展大生產運動,發(fā)展工商業(yè),召開參議會,開展整風運動,擁軍支前,改革教育等,并取得很好的成績。1942年10月,在中共中央西北局高干會議上,被授予邊區(qū)模范縣委書記,受到毛主席的親切接見,后來還親筆為他題詞:“為群眾謀福利?!?br />
我想告訴任老前輩,2020年4月,您的家鄉(xiāng)中咀村成功安裝運行了西北首臺130米高的3.2MW的風力發(fā)電機,去年9月首臺風機實現(xiàn)并網(wǎng)發(fā)電?,F(xiàn)在,大風車吱扭扭地轉,綠色清潔能源源源不斷。“為群眾謀福利”,毛主席的教導您記住了,做到了?,F(xiàn)在家鄉(xiāng)已經全面脫貧,十里塬鎮(zhèn)的“塬生優(yōu)品”蕎面饸饹蒸蒸日上,縣委縣政府正在把把蕎麥產業(yè)做大做強,讓老百姓的錢包鼓起來。在鄉(xiāng)村振興中,您日思夜想家鄉(xiāng)越來越美。您和“為群眾謀福利”這句話一起,活在淳化縣每一位黨員干部的心里。
走上祭壇,我來看看那些在少年時代就鐫刻在了我的腦海里的英烈:李三合,面對敵人鍘刀,大喊著“中國共產黨萬歲”,英勇就義;趙新三,1928年領導淳化起義,用武裝斗爭反對國民黨統(tǒng)治;裴厚光,1949年在辛店村與馬鴻逵部隊惡戰(zhàn)一場,犧牲在共和國成立前夕的江西老表;張鼎全,中央軍委授予“青藏高原模范干部”的石橋籍戰(zhàn)士,其著作《血祭唐古拉》我曾數(shù)次拜讀……
這些英烈我自小耳熟能詳,今天我更想祭奠那些我不知道的烈士。我一邊為烈士紀念碑旁邊的樹叢掛紙花,一邊默念著他們的名字:盧溝橋的獅子,你可曾記下戰(zhàn)火紛飛中,那個18歲淳化小伙子胡占彪沖鋒陷陣的身影;中條山的風,可曾帶來官莊母親的呼喚,那是在為參加八路軍的兒子張合兒喊魂;槐花開了,南莫村的張仲英卻永遠將24歲定格在了爺臺山自衛(wèi)反擊戰(zhàn)里;大美富平,你可曾記得解放戰(zhàn)爭中在富平十二盤犧牲黃甫漢子的郭世全;朝鮮的金達萊花開了,南村人柳少民年輕的生命永遠留在了異國他鄉(xiāng);中印邊界上,1962年11月大店籍的彭純福戰(zhàn)士守土有責,壯烈犧牲,他讓我想起了那個“清澈的愛,只為中國的”00后戍邊烈士陳祥榕……
在清明的陽光下,在青松翠柏中,我忍不住涕淚交加。從土地革命、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直到和平建設時期,每個歷史階段,從不缺少淳化的仁人志士身影。他們大多數(shù)出生在1910年以后,犧牲的時候二三十歲。那個年代,搞革命是提著腦袋干事,許多人瞞著家里人,踏上革命路,從此杳無音信。只有這座墓碑,記載著他們的名字和英魂。他們娶過媳婦嗎?他們有過孩子嗎?我的外祖父母都出生于1915年,大多數(shù)烈士們和他們同齡。外祖父母一共生育了九個兒女,孫子輩合計三十四人,兒孫滿堂,現(xiàn)在第五輩人已經出生了。沒有這些犧牲的烈士換來的新中國,能有我們嗎?
人生對于他們,就像這清明的山水,才開始明媚,就結束了。他們中最小的烈士辛貫娃,才17歲,紀念碑記載他在耀縣小丘鎮(zhèn)失蹤了。怎么犧牲的,不知道;誰殺害的,不知道;埋在那兒,不知道。雖找不到尸骸,但人民銘記著他們的事業(yè)和功勛。
我在為烈士們擦拭墓碑的時候發(fā)現(xiàn),王進財、于新正等幾個烈士都犧牲于1935年10月,在城前頭村被殺害。我拿出手機搜索,在咸陽黨史網(wǎng)上看到如下記載:
10月9日淳化縣國民黨城前頭村聯(lián)保主任潘福更勾結國民黨駐軍,殺害了共產黨員寇邦才、于新正、胡卓、王登才及群眾張銀珍、周老六,并強迫群眾用長矛、大刀戳尸體,其狀慘不忍睹。后潘福更又勾結國民黨孫滄浪部夜襲范家山,將游擊隊員羅占奎逮捕殺害。
王登才的父親叫王振顯,他是鐵王村的農民,但對革命事業(yè)赤膽忠心。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每次革命隊伍進駐該村,他總是搶先做有淳化“煎湯臊子面”,慰勞人民子弟兵。1935年10月,國民黨在殘殺其時任桃渠塬一區(qū)組織委員的長子王登才時,將他綁赴刑場陪斬。他目睹兒子被敵活活戳死的悲壯場面,化悲痛為力量,毅然送次子王登玉、三子王登新參加革命。他將家建成共產黨的秘密交通站,經常為組織傳送情報,接送出入邊區(qū)的黨政軍要人。時任陜甘邊區(qū)政府領導人的汪鋒,曾在其家住半年之久。1947年,交通站被國民黨破壞,敵人將要活埋他時,游擊隊及時趕到他才幸免遇難。
多么感天動地的事跡,我擔心被人遺忘,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余的。清明節(jié)前夕許多人在回鄉(xiāng)祭祖之前,紛紛來到烈士陵園,緬懷英烈。一束束白色黃色的菊花,寄托著無限的哀思;一簇簇紅彤彤的南天竹漿果,分明是烈士的赤膽忠心。走出陵園時,偶遇年輕的母親帶著三年級的女兒來瞻仰烈士,她告訴我孩子是主動要求來的。
微風輕拂,紅葉李落英繽紛,人們清明祭祖踏青,一幅歲月靜好畫面,那是因為曾有人替我們負重前行。烈士們的名字不僅刻在石碑上,也必將刻在一代代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