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故人】小陳的田野(征文·散文)
這么好的天氣,這么和暖的晚上,要不要出去走走呢?正糾結(jié),兒子來電話了:“媽你在家嗎?我姑父給拿的薺薺菜,我給你送上去?”
“拿你那兒吧?!眱鹤幽莾喝硕啵H家母親家公幫忙照顧米寶,正好可以嘗個鮮。
“很多,兩大袋呢。”
我笑了,這個小陳啊,又是這樣,恨不得把所有的薺菜都擄回家。要是搬得動,他會把整片的田野搬回家也有可能。
小陳是小姑子的夫君,比小姑子年長幾歲,已界花甲。之所以稱呼小陳,一是習(xí)慣,年輕那會兒一直這么叫,不好改口。二則因為他看起來很年輕,這么叫一點兒不違和。
兒子還要回他自己家,便沒讓他上來,我自下樓去取。春日的飯后辰光,小區(qū)里人來人去,大門口車來車往。夜色不寒,春風(fēng)不漾。我提了這沉甸甸的薺菜往回走,開始發(fā)愁:這么多,可怎么擇得完呢。
有一種錯覺,世間這片田野是屬于小陳的。你看,從春草萌動開始,他便開啟了和大地親密接觸的時光:挖白蒿、掘小蒜、采薺菜、捋槐花……蒲公英就不用說了,似乎一年四季不斷。
前些年沒有羈絆的時候,春天我們也常常流連于山間地頭。一大群十來口人,帶著趁手不趁手的“武器”,帶著燒餅水果,開著車轟轟烈烈地上塬進(jìn)山。塬上多果園,園中土地被收拾得干干凈凈,雜草鮮見。有細(xì)心的朋友說,果園里有野菜也不要去挖,怕打藥。所以我們單找田間地頭,或者撂荒的坡地。不知不覺便進(jìn)了山,把車停在山梁上,兩側(cè)的灌木依舊黧黑。極目遠(yuǎn)望,一片一片的淺粉淡白涂抹在深灰淺灰的底色上,那是桃花梨花正在盛開。山野回環(huán)又曠遠(yuǎn),像一幅層次分明的水墨畫。山風(fēng)習(xí)習(xí),花香陣陣。我們踏青的心思不在于挖野菜,而在于那一份融入春天的樂趣。看看遠(yuǎn)山,聞聞花香,聽聽鳥鳴,吃吃喝喝。某種程度上,就是求得浮生半日閑。借著挖野菜的名義,嚼一口燒餅,就一口春風(fēng)。所以成果有限,悠哉悠哉,不似小陳這般“貪婪”。后來耽于天倫之樂,雖依然惦記著春山春閑,到底只是惦記。每每以為春天還長,可一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已是綠肥紅瘦,夏木陰陰了。
不過還好,這春天的美味沒有被耽擱,因為小陳開始了接力。初始收到小陳送的野菜,很驚喜。因為那一年一度的美味,如若錯過便要再等一年。但漸漸發(fā)現(xiàn),這驚喜太飽滿,成了負(fù)擔(dān)。無論槐花、蒲公英,都一如今日這薺菜,太多了,多的讓人發(fā)愁。
我是極喜食野菜的,但這些野菜嬌嫩,不能久放。——千萬不要以為野菜就皮實,這些菜略略多放兩日便不再新鮮。不新鮮就很難擇出來了,只好心疼地扔掉。尤其槐花,當(dāng)天采的如果裝在塑料袋里隔了夜,哪怕聞著再香,大抵也只能倒掉了。我干過這樣的事,收到槐花時已隔了一日,收到后又沒有極時處理。倒掉的時候心中有愧,仿佛輕慢了小陳對春天和田野的喜悅與膜拜。試想,他在捋那些槐花的時候該有多開心啊。后來有了經(jīng)驗,收到后便及時清洗,焯水,擠干水分放冰箱冷凍,吃的時候再取出,依然新鮮。
所以,當(dāng)我把這一包薺菜拎回家,當(dāng)即決定不再出去溜達(dá)。于是,找出一個大的面盆,坐在沙發(fā)上,打開聽書軟件,點開一篇“我讀經(jīng)典”,在大咖們的滔滔不絕中開始擇菜。仲春時節(jié),薺菜已然出現(xiàn)老態(tài)。拿起一棵,根底部大約十?dāng)?shù)枚葉片都已發(fā)黃發(fā)硬,于是索性拿出剪刀,留嫩芯,余者一刀剪除。還有多頭的,手掌一般大,仔細(xì)看,卻只有幾個嫩芯可以吃,于是逐一掐下,團在一起不過掌心般一撮兒。這些薺菜,有些根部帶著泥土。我想了想,似乎最近沒有下雨啊。哪里挖的呢?大約是某個背陰的洼地吧?還有個別青草帶著一坨泥土和薺菜緊緊纏繞,扯開仔細(xì)辨,相看兩不識。居然還有一棵木耳,四五只耳朵簇在一起,比依附的木頭小得多。小陳當(dāng)時一定也發(fā)現(xiàn)它了吧?這一棵憨憨的木耳,著實讓人驚喜。
兩節(jié)經(jīng)典播完,袋子似乎還很滿。再看看面盆,嫩菜葉子虛虛地浮起,像個草丘,倒也可觀。于是再點開一篇經(jīng)典,繼續(xù)。腰好困啊。要就著垃圾桶,盡量避免菜葉、土屑掉落,左胳臂肘便一直支在腿上。漸漸地,哪里都開始不得勁兒。不止腰,還有胳臂、腿。袋子里的薺菜終于開始肉眼可見地減少。面盆里的嫩葉也肉眼可見地增加。原本空洞的垃圾桶已被裝滿,以至于我不得時不時按一按。面盆開始冒尖了,袋子也終于見底了。我把垃圾桶里的菜葉重新裝回袋子,——就是想用同一只袋子來衡量一下被丟棄的到底有多少。居然,還是一袋。不由地笑了:不知道是袋子神奇,還是小陳神奇。
又點開一篇經(jīng)典,開始清洗。大小三個盆,分了三部分,分別清洗了七八遍,終于,沉淀于盆底的泥土不見了。不放心,又用大盆接了寬水,放少量菜,菜便飄浮于水面,再撈出。洗凈的菜顯出翠色,比之前更加出挑了。鍋里仍然放了寬水,放少量鹽和食用油,待水開放入洗好的菜,瞬間,那薺菜便又換了一件新綠的衣裳,青翠欲滴。翻個身,停幾秒,撈出放冷水中投涼。分了四次,全部焯完。然后又分了四次把水?dāng)D干。我那一面盆斐然可觀的薺菜,便成了四個拳頭大小的綠菜團。扯下兩個保鮮袋裝好,放入冰箱,待閑時做餃子或包子吃。
等我做完這一切,看看表,已過了十點半。想著,這要做了包子,得請小陳吃幾個,又想,他能給我送這么多,自己斷乎少不了。再說,我對自己拌餡兒的手藝還真的沒底兒。這世間美味的食材太多,但擅長黑暗料理的廚師也不少。沒準(zhǔn)兒這美味給自己搞砸了呢,這概率太大了。也便淡了這顆熱忱的心。
熱忱的心。是的,小陳便是這樣一個人。他熱愛自然,更熱愛那些自然的饋贈。我有時候想,那些薺菜啊、槐花啊、蒲公英啊遇到小陳可真不幸。但凡被他發(fā)現(xiàn),鐵定無一幸免。你看看他的戰(zhàn)利品便明白,不洗劫一空是決不肯罷手的。又想,這原本就是上天賜予人類的禮物,也許它們一直在盼著人類惠顧呢。不然,它們只有獨自零落成泥,或者在霜刀雪劍中凋零。
小陳熱愛自然的饋贈,更樂意把他熱愛的野趣分給親友品嘗。予人玫瑰手有余香。他送分享給家人朋友的不止是花香,更是春天,是四季,是陌上生機,是山野清風(fēng)。他的分享除了新鮮的野菜,也有晾制成茶的。他晾制的干蒲公英,色澤青翠,仿佛忽然定格的青春。還有干白蒿,青翠勝過毛尖。蒲公英泡水,清熱解毒。白蒿加入紅棗煮水,清熱利濕,補中益氣。年前新冠鋪天蓋地,有說蒲公英有輔助療效。小姑子在群里說:家里有很多,誰需要了吆喝。不用問,都是小陳的庫存。有時候收到他送的新鮮野菜,也想晾干泡水喝。就找出高粱稈編的蓋簾,透氣性很好。把蒲公英、白蒿虛虛放好,置于陰涼處,每天翻一遍,細(xì)心呵護(hù),但它們還是如霜打了一般,蔫了,黑了。小陳是如何做的呢?那種鮮艷的色澤,最大程度地保留了脫水前的樣貌。對,他做的不像晾干,更像脫水技藝。下回見他一定得好好取取經(jīng)。
特別愿意親近自然的人,生活大多追求原始的素樸。以飲食為例,沒聽說小陳不喜大魚大肉,但聽說他極鐘情吃面。中原人的面條,種類很多。如:湯面、撈面、燴面、鹵面、炒面、哨子面……小陳喜歡吃撈面。用小姑子的話說,一天三頓面都吃不夠。撈面做法簡單,無非做澆頭兒的菜不同。不過如此喜歡面條的人,大約對菜的要求也不高,有什么吃什么就行。
特別愿意親近自然的人,大約都有一顆不老的心。這個從他的面相上也可以得到佐證。近六十了,但看上去至少年輕十歲。我們平時見面不多。春節(jié)見他,依舊黝黑清瘦,沒有中年人的油膩。西裝革履,很有幾分干練。話亦樸實親和。整個人讓人想起老子的一句話:“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這種境界,也許和他的田野不無關(guān)系吧。
滾滾紅塵,實在是,每個人都該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田野。
話說我做薺菜餃子一般是大肉餡,明天試試雞蛋餡的。
能時時吃到院中的野菜,老羨慕人了??吹侥阏f紅薯葉,饞得我流口水呢。
小陳的田野,就是花兒素織的錦繡,就是春在人間的相思結(jié)。
我們在珍惜大自然的饋贈之中也學(xué)會了享受。返璞歸真才是真。
既有煙火氣,又有情親味;既有科普性,又有想象力的一篇美文。學(xué)習(xí)中……
話說此文還真如疏影所說,寫得挺順。兩個小時寫,一個小時改。不過這樣的文字,沒有難度,主要是調(diào)調(diào),我認(rèn)為這個很重要。疏影,春日安好!
謝謝大哥鼓勵,春日安好!
前幾天同事給了一點薺菜,她拔回來自己沒舍得吃,全給了我,我拾掇拾掇包了餃子,真是味道鮮美。春天里的田野,有的是驚喜,就像花姐的文一樣。佳作品讀。
話說,我聽玫瑰姐的拌了薺菜雞蛋餡兒,鮮美無比,你可以試試的。
如姐姐所說,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田野,需要自己去尋找。曾經(jīng)為“偷得浮生半日閑”而備足干糧工具去郊外踏春,現(xiàn)在享天倫之樂依然有野味品嘗,是因為小陳的熱心共享,雖有視覺和味蕾上的春天,卻少了一個野字,和采摘的樂趣。心有多大,田野就有多大,小陳的田野很豐富,能裝下整個春天,每個人都該有一個五彩繽紛的春天。
聽雪拎出來的這句話,是我的感慨,也是我想表達(dá)卻不想展開的另一種田野,一種精神層面的田野,或者一種追求,一個夢想。我有些懶,心已動,筆卻不肯走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