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鄱湖汊里的漁堰(散文)
鄱湖汊里的漁堰
我村是鄱湖邊的一個小村子。一條小河從村前向東北方向流淌,最后匯入鄱湖支流的背后湖。村前的小河,大人習慣叫它門口河。這小河很有它的個性特點,夏季漲水,秋季開始干涸,年年如此。真是我行我素,從不失約。
我們的祖先,摸透了小河的脾性,在河灣造一個池塘,筑起堤壩,形成堰,利用堰里的深水來留住江河隨水游來的魚,最后,到冬季枯水期,利用漁堰來捕魚。
堰是鄱湖人家的一大特色。只要有湖汊,就有魚堰。我這里相鄰幾個湖邊小村,就有什么陶家堰,周家堰,李家堰、張家堰等等。當然堰是占了天時地利,各有所歸,不存在爭議的喲。
我村的漁堰,河面很大,很長,差不多有一華里長的河床。河對面有一塊凸起的湖岸,伸向湖心,把長長的門口湖,在東北方向靠近背后鄱湖處突然收攏,似一個口袋口,而且此處湖岸地勢較高。這里有個社公廟,里面神龕上還擺著個小船(大概是善良的鄱湖人,祈求社公老爺,保佑過往船只平安吧)。這凸起的河岸到我村東畈只有三四十來米,將寬闊的長河突然在這里來了個緊急收口。所以這堰一半是自然形成的。
進入秋季,河水漸退。人們也就開始作柵堰的準備工作。
村里的小竹子最多,用竹子柴捆柵堰也很方便,又不花錢,只需一點勞力。每戶兩個人,也不分你強我弱的,大家不計較。這就是一個“義”字!
村里人都會斫竹椏柴,彎刀貼地面橫掃,竹樁斷面平整,不會扎腳,很安全。一天功夫,八九個人,就斫了好多的竹柴捆,足夠柵堰的了。山巒到河岸也就三四十米,一會兒功夫,就把竹捆運到了河岸。準備工作算完成了。
柵堰是要掌握時機的。早不行,水域過大,不好柵;晚了,魚隨水走,收獲不大。一般要在堰壩上仍有一米左右水深時,正好柵堰。
開始柵堰了。人們要在齊腰深的水中,把竹柴一捆一捆的沿堰壩壘起,還要打上木樁加固,把竹柴釘在堰壩上。最后就成了一條長長的竹柴堤壩,并且高出水面一尺左右。河水照樣流走,魚兒卻被攔在堰內。
大人柵堰,我們小孩是一定要看熱鬧的。柵堰是搶時間的活,柵得越快,攔的魚越多。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全部出動。父母、伯叔、嬸母通力合作。深水中是年輕的叔叔們負責壘柴、打樁。他們有的腳上套雙破鞋,有的干脆赤腳;褲筒卷得高高的,裸露著大小腿,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深秋,已經很冷了);沖天的干勁,驅走了冰涼,一干就是大半天。岸上的婦女、老人,扛的扛,拖的拖,一路小跑,將一捆捆竹柴,傳遞到水中人手里。柵到大半時,魚開始跳動,大家更是干勁倍增。我們小孩看見魚跳,更是又蹦又跳,從岸頭跑到水邊,又從水邊跑到岸頭?????
十來天后,河水徹底退走了。竹柴也變了樣,竹葉沒了,青青的竹子已成了灰白色的泥枯枝了。
人們早早吃罷飯,扛來水車,開始干堰了。
以前是沒有抽水機的,就是用水車。水車有三、四米長的車筒,分上下兩層,一條環(huán)形帶板(水葉)的木鏈,車筒兩端裝有轱轆齒輪,車頭的齒輪是用車拐帶動,原理跟自行車的齒輪傳動差不多,自行車是用腳,這是用手(也有用腳踩的叫腳車)推拉;木鏈帶動水葉,水葉將水送上(水葉相當活塞抽水)。魯班師傅太厲害了,水車造得很有科技含量呢!
三四乘水車,一上午,堰里的水干得差不多了。
吃完午飯,大家又在堰腰部掏水圳接車,即底部車車的水再由上部的車車走。水淺了,小魚進車筒了,這時要用網(wǎng)罩裝車筒的出水,以防跑小魚。堰里的水越來越少,魚兒爭相跳躍。我們小孩一個勁地歡叫著,大人們更是來精神了,手底下一使勁,嘴里一串的呼哨:喲——哈哈哈——,車拐上下飛舞,水珠四濺,車筒里的泥水,像一條黃龍似的沖出老遠來。嘩嘩的水流聲,叔叔的呼哨聲,小孩的歡笑聲響成一片,似一曲美妙的交響曲。
堰里的水沒了,年輕人早就按捺不住,下去抓魚了。提籃的,拿網(wǎng)撈的,大家樂樂哈哈的邁大步搶著下堰。
“哈,這條大魚?!?br />
“我這條還要大呢!”
“啊,好大的鯰魚!”
一個堰,池塘大小,大小魚幾籮筐。太陽落山也就結束了,大家歡天喜地地抬著魚籮回村去。
分魚了,按戶頭分魚。先把魚分成幾堆,大小搭配均勻,然后叫暗鬮——一人在外面指著魚堆問號,一人在屋里答號,非常公正。分魚也是大致搭配,很難分得那么準。所以,被叫鬮好的,臉上燦爛;稍微差點,也就故作無奈,其實心里還是樂呢!
魚分完了,各戶又忙著洗魚、殺魚、煮魚。掌燈時分,鮮香四溢,人們都沉浸在無比歡樂的氣氛之中。
老話說得好:辛苦討得快活吃。晚上,全村都是煮大魚吃。媽媽親自下廚掌勺,又是辣椒,又是生姜大蒜,佐料就有一小碗;奶奶燒火也恰到好處,有時小火,有時是中火或大火;鮮魚久煮似肉味,鍋內的魚湯翻滾,鮮香辣味充滿廚房。晚餐就是魚宴,全家人高高興興吃著魚,那個美喲,就別提啦!
呵,第二天,全村都是架起大小曬籃,再鋪上禾草,禾草上擺魚;有的用棕葉穿魚,再掛竹篙上曬;村子上空充滿了魚腥味??????。
這是我小時候的美好記憶。文革期,政府大興水利,我這里筑了一條圍堤,叫做‘獻忠壩’。獻忠壩歸大隊所有,我村的堰自然就沒了。不過,這壩直接聯(lián)通了河兩岸的村莊,方便了兩岸人的交往。本來我村與袁家相隔不到百米,河訊期卻要繞四五里路,極不方便?,F(xiàn)在有了壩,就像一個村子似的,有什么大事,可以互相幫助啰。
不過,那個堰的記憶還在。干堰的那晚,媽媽煮的大魚,鮮香辛辣,美味絕倫!我的味蕾,似乎還殘留著那個味兒
胡振金
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