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新聊齋(小說) ——取錢
“老萬你老舅公錢取出來了嗎?”我問。小酒肆內(nèi),老萬和我又來喝酒了,老板還是無精打采,生意不好,心急也不管用。整個飯館就只有我們倆,老板也時不時插上幾嘴:“疫情什么時候結(jié)束?!?。他靠著酒臺上,無聊地來回點錢,嘴里咕咕,心不在焉。
老萬喝了一大口,砸酒聲回蕩整個小酒肆,他挺了挺胸,壯膽地看看了四周,外邊一片黑暗,灰暗的燈在酒肆里搖晃。我告訴你一件事,離奇古怪,到現(xiàn)在還想不通。老萬說:“你不是想知道,我老舅公的事嗎?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br />
事情還是從頭說起,老舅公姓蔣,今年九十歲,無兒無女,原來是大戶人家,四九年前也是名牌大學畢業(yè),家境殷實,不愁吃穿,原也有一兒一女,文革前陸續(xù)死亡,沒留下一兒半女,前年老伴也走了,目前孤苦伶仃,就等著見他思戀的人。
那個時代的人,大家也都知道,錢都是全數(shù)交于老婆用于家用,一是讓老婆放心,二自己也懶著管。其實也沒多少錢,基本上都是用光光。這些年,日子好了,再加上省吃儉用,剩的壞的都舍不得丟,好像肚子是垃圾場,都往里倒。戶頭上也存下三十幾萬。當然都在老婆名下,需要時,她會取點,她吃過苦,知道錢的重要,就像松鼠一樣,冬天把藏起來的松果找來吃。那時代的人,都有儲藏東西的習慣。生老病死,陰陽輪回,可嘆她走在老漢前。走時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舅公點頭,知道了知道了,你安心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眼淚汪汪,送走了相依為伴的人。
事情完了,舅公需要錢,住著拐杖,顫顫巍巍,到了銀行,老伴千交代的話一時就忘光,密碼按了多次,還是沒取出錢。老舅公急了,問銀行如何辦?銀行公事公辦,有公正書嗎?有遺書嗎?老舅公說,這個世上就只有他一個人了。銀行說不行,你如何證明?老舅公沒辦法,回家去了。
老萬看到舅公心緒低落,才了然。先給舅公一些錢,用于生活,馬上帶上戶口結(jié)婚證死亡證明等資料,辦了司法公正書。帶上老舅公去銀行,還是不行,銀行說,只能證明你是儲戶的丈夫。老萬又去街道和派出所開證明,還是不行,遺產(chǎn)繼承權問題,拒絕老舅公取錢。舅公告訴銀行,我本就沒幾年好活了,告訴我如何取錢?銀行冷冷地說,不知道?我們也按規(guī)定辦事。
銀行公事公辦,冷臉冷面,很不耐煩。他們害怕遺產(chǎn)繼承糾紛?他們想沒了老舅公的錢?老舅公就是這樣想的。但是沒辦法。一晃又是一年。
老舅公沒轍,老萬也幫他,同樣想不出辦法來。老舅公常常在老婆的畫像前,嘮嘮叨叨,怪自己也怪老伴,為什么自己忘了密碼,為什么不把錢都取出,為什么?為什么?老都老了,還要老萬侄兒救助,每天一定會在畫像前,自言自語,自哀自嘆。
老萬說,這些事兒辦下來,時間花了,最后都是空跑一趟,銀行說不行就完了,開了一堆證明,花了這么多面子,什么也沒干成,有力無處使。
驚奇的是,前幾天,錢取出來了。時間過了三年,舅公也已九十歲。
老萬繼續(xù)喝酒,微醉的眼神望著我,一陣涼風,我打一個驚悚。
老舅公自己取的,我說“如何又可以取了?”?!般y行同意了?”。老萬神秘的眼神,帶著詭異。
那天老舅公又在老伴畫像前嘮叨,點上三炷香,磕頭請安,恍恍惚惚,不想吃飯,就去午睡了。很快進入夢中,往常沒有這樣,都要折騰一陣才有夢。老伴罵他,辦事不牢,手腳不利索,還不去銀行取錢。他說,銀行不給取錢。老伴生氣說,誰說的,趕快去銀行取錢。他最怕老伴生氣,妻管嚴的毛病又患了。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地去銀行?;谢秀便?,跌跌撞撞,手腳麻利,柜臺前柜員很快辦好手續(xù),還熱情招待,要不要叫車接送,不用了,謝謝!
出了門,還聽到銀行里面的人說,“以前那個老頭,就想沒了老太婆的錢。”。老舅公為了這筆錢,也不知道去過多少次銀行,銀行人都認識了。
老萬說到這里,看看四周,問道,你說我舅公當時的臉,是不是我舅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