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向未來】作家和煙(隨筆)
也不知道哪位歪嘴的作家說的,文章無根全憑煙熏。年少無知的我,還竟然相信了。為了成為一個作家,成為一個合格的大作家,便早早染上了吸煙這個惡習。當然從三十年煙齡的我看來,除了百害而無一利之外,就是鍛煉戒煙的意志了。煙草這種東西,也不知道誰最先發(fā)現(xiàn)的。在土地上耕耘、種植,一直到收獲竟然不是為了填飽肚皮。作為一個農(nóng)民的后裔,這讓我感覺不可思議。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我離作家的路還有很長很長的距離。也知道,文章無根全憑煙熏是個歪理。但作家和煙的確有著不解之謎。我知道最早吸煙的作家,是清朝的紀曉嵐。常常背后別著一個大煙袋,據(jù)說得有一米多長,每次吞云吐霧之前,都有下人伺候。他是個大官,撐地起這個派頭?,F(xiàn)在的人對于煙袋這種東西已經(jīng)所知甚少,我小時候的記憶里一個是外祖父,另一個是村里的一個鄰居大嬸,都使用這種煙袋。不同的是,外祖父的眼袋僅有一尺左右,鄰居大嬸使用的那個長些,有半米左右。那時候他們經(jīng)常念叨,好的眼袋銅鍋、烏木桿、玉石嘴。對于煙桿的長度,我還真請教過,說是一寸短一寸勁,一寸長一寸香。我沒抽過這種煙,也不知道他們說的這種感覺。不過想那紀曉嵐在寫《閱微草堂筆記》的時候沒少麻煩下人,每每文思枯竭或者思慮不定的時候,他第一個肯定想的就是抽一口,提提神。這時候,自然要人蹲下,裝煙葉、打火鐮,才能美美地享受一口。
除了紀曉嵐,魯迅也抽煙,并且很兇。我看過有關其他作家筆下的魯迅先生,形象鮮明——棱角分明的臉,配上一字胡,其次就是煙不離手。他是個偉人,因為吸煙過度,便早早謝世。不過每次提到他,都讓我想到“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干”這首詩。民間有諺云:“愁煙悶酒自在茶”。其實也并不沒有道理,一個人在備受壓抑的時候,總會找個一安慰自己內(nèi)心的方式。郭沫若雖然不抽煙,可他有一段時間確實嗜酒如命。仿佛一天不喝,就過不下去的樣子。先生到底有多苦悶,讀過《野草》《彷徨》的人應該懂。他不僅僅是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苦,還得要把一屋子快要悶死的人喊醒。這里就含有慈和悲,甚至是憐和憫,還有悲和痛,復雜和矛盾吧。
在我沒有戒煙之前,每次寫到興奮之處,往往是要點上一支的,總感覺這樣才能盡興。在煙霧繚繞中自己成了指揮千軍萬的將軍,或是慈悲的天神俯瞰著自己筆下的百態(tài)人生。在寫不下去的時候,更得要點上一支,似乎枯竭的文思需要煙草的刺激才能涌出美妙的筆花。這也難怪那個歪嘴的作家,能把歪理還講得那么理直氣壯。
不抽煙的作家也有很多,除了上面說的郭沫如,林語堂也不抽煙。不過他喜歡喝茶,每天一杯清茶開始,便能文思泉涌,下筆如有神助。雖然他從小接受西式教育,根子里卻改變不了中國人的善良。珍妮夫婦貧困潦倒的時候,想起身邊這位大師級的資源,就寫信求助賜書。他也不負這對老美夫妻的厚望,《吾國吾民》等書源源不斷地供應過去,讓他們賺的盆滿缽滿。等到林老先生遇到厄難,才想起自己的書,不得不拉下臉面寫信索要稿費。這對美國夫妻發(fā)揚了馬克·吐溫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來了個死不認賬。害的老先生不得不將自己的書,從英文翻譯成中文,艱難度日。
不抽煙的人理解不了抽煙的人,甚至是厭惡抽煙人滿身的惡臭。一口黃牙劣跡斑斑,張口就是煙臭;甚至是身上,包括毛發(fā)里都透著煙味。更讓人痛恨的老煙槍,會躺在床上抽一口,稍有不慎,便會有火災之憂。特別是老煙槍的衣服,就和電焊工的工作服一樣,煙灰燒破的洞,隨處可見。魯迅先生有次在林語堂先生的床上抽煙,蚊帳上燒了一個洞。林老先生自然不高興,言語當然不敬。魯迅先生自知理虧卻依然不讓。結果二人就言語相譏。文人干架雖比不上村夫悍婦,扇耳光揪頭發(fā)那種架勢,言語上的唇槍舌戰(zhàn)自是難免。又加上都是文學大師,相比一般文人騷客自然更是針尖對麥芒,自此兩人交惡。大人物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們這些草芥平民。
個人經(jīng)驗看來,煙草和寫作根本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不過煙草沾了作家的光,也就多出了一層內(nèi)涵。我們素來是禮儀大邦,謙謙君子國風長盛不衰,待人接物自然要有風度。煙酒糖茶,是少不了的待客之道。我不知道煙草起源于何年,但從典籍記載來看,煙草應該是舶來品。因為從書上看到吸煙,都是近代的事。它能與傳統(tǒng)的酒和茶并列在禮儀用品中,應該不是巧合吧。當然煙草只適合民間和私下,是拿不到盤面上去的。從未見兩國元首正式訪問,拿出煙來寒暄的場面,想必還是因為煙草這種東西百害而無一利,不能廣泛提倡。
抽煙喝酒都會上癮,煙草的癮是很難戒的。煙癮一旦上來,不要說做事了,思想上總被這一絲絲一縷縷的念想控制著。抽煙的人都有過半夜睡不著到處找煙的經(jīng)歷。不抽煙的人自然理解不了??傉f飯不吃會餓死,煙不抽不會憋死。不吃飯肯定會死人,不抽煙不僅不會死,而且還有益健康。即使這樣,還有很多人在抽,并且很多人正走在上癮的道路上。好奇、有范,還是迫不得已?具體到每個人都不一樣,但一旦上癮,想戒,就會很難。除非你意志堅定,或者處于被迫境地,否則很難戒掉。巴金晚年不再吸煙,卻常常嘴上吊著個煙斗。一旦情緒激動,就會不自覺地滿口袋找火柴,或是重復點煙、抽煙的動作。說白了,從我個人戒煙的經(jīng)歷看來,不是尼古丁有多難戒,而是吸煙這個動作,經(jīng)過長達十年、二十年、四十年甚至更久的不斷重復,再加上情緒的重復記憶,已經(jīng)潛移默化地形成了潛意識。在你不自覺的時候,就會喚醒對煙草的依賴。
作家們之所以和煙有著淵源,主要還是這份工作的特殊性決定的。作家不但勞心勞力,還要有飽滿的情緒,不僅喜歡獨處、安靜的工作環(huán)境,并且大都喜歡熬夜。作息時間不規(guī)律,創(chuàng)作時情緒波動大,特費心神,一旦有吸煙的習慣,就會越抽越兇。2000年的時候,我曾去北京參加過一個雜志社的筆會,烏泱泱坐了一屋子人,有男有女自然不好意思公開抽煙。但一到休息時間,廁所邊上的洗漱間里就聚滿如饑似渴的煙鬼,在云霧繚繞中,談笑生風。多年以后,參加地方文聯(lián)組織的幾次活動,也是盡然。
現(xiàn)在的煙草已經(jīng)不僅僅是解悶的消費品,還成了身份的象征。精美的包裝,不菲的價格,還有品牌的噱頭,這些都成了富有的標志。就像車一樣,你開著奔馳或者寶馬去談生意,底氣就充足一樣。記得路遙曾在《我的太陽在中午升起》中說過這種感覺,花幾十塊錢買件皮夾克穿在身上,沒人懷疑是假貨。而那些五花八門慕名而來的拜訪者,抽著自己平時抽的劣質(zhì)煙,也從未懷疑過。這是《平凡的世界》暢銷后世人眼中的名人,和現(xiàn)在的普通人看有錢人如出一轍。
寫到這里,我想起在農(nóng)村老家人們常說的一句話——抽煙打火瞎胡混,一年到頭攢不下房子積不下糞??v使這樣,抽煙的人照樣抽。能說會道的,則說煙草能避蚊蟲蛇蟻。到底有沒有這個奇效,我不知道。但我吸煙的時候,蚊子照樣叮我。再說急了,老煙槍們則說——我們也為國家做著貢獻呢,養(yǎng)著三軍。初始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后來在抖音上看到,一年的煙草稅大概和一年軍費開支差不多。我不禁會心一笑。其實國家早就在煙盒上印刷了吸煙有害健康,為了你和家人,請盡早戒煙。說白了,吸煙的人對煙草也是痛恨的,特別是咳嗽、痰多的時候,總恨不得戒了。卻往往下不去狠心,并且自我安穩(wěn),能少抽就少抽吧。可煙癮一犯,又不受控制。自是往復幾次,感覺自己是戒不掉的,也就失去了戒煙的信心。
哎,煙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