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思】割盲腸(微型小說)
湘西、河南,匪患十分嚴(yán)重,是全國的兩個“盲腸”。
——題記
李三嶺被老婆罵出來,到山林中的空地,除草,翻土,栽玉米秧子。
他像兔子一樣,尖起兩只大耳朵,捕捉山林里異樣的聲響。前晌,解放軍部隊伏擊匪首“鬼見愁”,消滅了63個土匪,活捉了“鬼見愁”的老婆?!肮硪姵睢碧用摗Uf,“鬼見愁”已成驚弓之鳥。老百姓說,所逃散的幾個土匪,都是“鬼見愁”的親信,亡命之徒,他們一定會來報復(fù)。老百姓都提心吊膽。
一個月過去,土匪沒來。兩個月過去,土匪的影子也不見。大家便開始小心著出門做事??偠阍诩依铮患胰硕嫉煤任鞅憋L(fēng)。
看著茅草叢生的空地,李三嶺已經(jīng)分不清哪里是自家的地塊了。他把肩上的镢頭重重地在大石頭上頓了兩下,好像镢頭就是手中的武器,示威,壯膽。后來他想,哪有這么背時的事,偏偏讓自己撞見“鬼見愁”。
“嶺伢子,嶺伢子。”他好像聽到有人喊自己,但是聲音很小,好像壓抑著嗓門,又好像從遠(yuǎn)處傳來的聲音。驟然,李三嶺心里砰砰地跳,停下手中的活,尖著耳朵聽。沒錯,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順著細(xì)微的聲音,李三嶺看到西面的樹林里,有人在暗處向他招手,仔細(xì)一看,就是“鬼見愁”,讓他過樹林去。
李三嶺魂都飛了?!肮怼怼彼囝^打著哆嗦,“鬼見愁”三個字都說不利索了,變成了“鬼……”
不知腳步是誰抬起來的,又是誰支使著往前邁出的,李三嶺居然朝著“鬼見愁”招手的樹林走去。
“嶺伢子,是我呀,李大平,你的族兄?!?br />
自己的族兄,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沒錯,這的確是自己的族兄李大平,一個久違了幾十年的很陌生的稱呼??墒?,這不是“鬼見愁”嗎?卻不是那個野蠻、豪橫的土匪頭子了,而是一個面黃肌瘦,可憐巴巴的“叫花子”了。
這個族兄還是不敢貿(mào)然行事,躲在樹叢里,一面審視李三嶺的舉動,一面觀察周圍情況。李三嶺是叔父的兒子,為人淳樸誠實,從來不說假話,是全村公認(rèn)的“好人”,應(yīng)該不會使壞的。他見李三嶺挽著褲腳,外出干活的樣子,周圍也未發(fā)現(xiàn)異常情況,就從樹叢中走出來,懇求說:“老弟,看在同宗的份上,幫我搞些飯吃,我?guī)滋鞗]吃飯了,吃的都是野果子,實在餓得不行,沒力氣了?!?br />
李三嶺感到意外,這是“鬼見愁”的聲音?不是。他眼睛直鉤鉤地望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不知道說什么好。這個人,完全沒了過去“鬼見愁”的氣勢洶洶,相反,自己一镢頭下去,就可以讓對方見鬼去。
見李三嶺猶豫,這位族兄討好地說:“嶺伢子,我們是族兄弟。如果我李大平渡過了這個難關(guān),絕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共產(chǎn)黨講報信賞洋五百元,我大難過后賞你一千!”
一句話,把政府捕殺“鬼見愁”的“籌碼”亮出來,也讓李三嶺清醒過來。這是殺人魔王,不單是族兄李大平。李三嶺心里直打鼓:如果不答應(yīng)他,自己馬上就會被這個魔王用槍打死;但如果給他搞飯吃,豈不是犯了通匪罪么!
李三嶺故作親熱地說:“平哥,我們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我去搞飯給你吃,你莫亂跑,讓解放軍看到可不得了!”
“好老弟,你快去快來?!?br />
李三嶺走出樹林,確定“鬼見愁”沒有在背后打黑槍,就加快了步伐。他一口氣跑到家里,到灶屋找飯菜。老婆正擔(dān)水進(jìn)來,問他拿飯菜給誰吃?!肮硪姵?。”“什么鬼見愁?你白天見到鬼了!”李三嶺便把在山上空地遇到“鬼見愁”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了老婆。
“不可能!他殺了叔父你爹,亂倫奸了你娘,應(yīng)該會殺了你!”老婆不信。
老婆的話,像是把她剛剛擔(dān)進(jìn)來的水,當(dāng)頭潑在了他頭上,讓他渾身顫抖。什么族兄李大平,這個不共戴天的殺人魔王“鬼見愁”,我應(yīng)該把你千刀萬剮,為什么還要給你送飯?
“啪”,李三嶺當(dāng)即給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這是替老爹打的。
“啪”,李三嶺再次給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這是替老娘打的。
“啪”,李三嶺還是給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這是替被殘害的鄉(xiāng)親們打的。
這三下,李三嶺感覺到了疼。他徹底醒了。
李三嶺一口氣跑到區(qū)政府,報告了“鬼見愁”的情況。新任區(qū)長、書記和部隊團(tuán)長、政委,當(dāng)即決定,緊急集合部隊,兵分兩路向“鬼見愁”所在地包抄過去。
“鬼見愁”餓得心慌,正伸著脖子張望族弟送飯來,聽到李三嶺在喊“平哥”,就機警地躲在樹叢里觀察,確定沒有異常,才答應(yīng)一聲:“我在這。”
突然,“叭”地一聲槍響,“鬼見愁”大叫一聲,應(yīng)聲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