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心入魔,何以成佛(散文)
我的心里一定住著一個惡魔,不然,它為何每到深夜就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或讓我擔(dān)心,或讓我恐懼,或讓我根本不相信自己。
一條枯竭的河流,突如其來的洪水正朝著我的方向奔瀉,我牽著一只胖胖的手在洪水中間的高地上思考著如何逃離。松軟的沙丘在移動,眼看洪水將淹沒我周圍的一切,我將如何逃離。如果被困的只有我自己,我無所畏懼,可那雙胖胖的小手就在我手里,無論如何一定得沖過去。親人的呼喚還在岸邊繼續(xù),肆虐的洪流呼嘯著沒有停止的意思,我腳下的高地所剩無幾。沖過去,勇敢一點(diǎn)兒,我在命令自己。還好,洪水在我腳邊退去,它只沒過我的腿肚而已。奔跑,跳躍,躲避,成功逃離??纱蟮氐谋浪呀?jīng)開始,兩岸的山都在向我擠壓下來,這次,一定必死無疑。我腳尖輕輕點(diǎn)地,踏著倒塌的山石,像個武士一樣向上躍起,三步,兩步,我逃到山巔,親眼見證我曾呆過的世界或是塌陷或是一片汪洋。逃難的人慢慢聚集,沒有人的心里充滿恐懼,看起來悠閑自得,與游山玩水相似。
這樣的夢境隔三差五來襲,每次醒來都疲憊無力,只是慶幸,我終在夢里逃過大自然的劫難,證明我還有旺盛的生命力。
我無法理解夢的有常無常,明明白白的是,這夢是在汶川地震后開始。我看著那倒塌的山川、房屋,被地震摧毀的一切,感受著自然界無以抗拒的力。那片土地上的悲傷,疼痛,深深地扎在我心里,我珍惜著身邊的親人、朋友,久久地凝視著生我養(yǎng)我的這片土地,我知道它與我的悲傷、快樂緊密聯(lián)系。
每個夢都如現(xiàn)實(shí)一般清晰,留在記憶里多年也毫不褪色。
記得那是我五六歲的樣子,奶奶的床與我只有一面墻的距離,每夜入睡,我都感覺到我的腦袋在無限膨脹,我的手指在無限粗大,天地向我擠壓過來,一個龐然大物沉沉地壓著我的身體,一只大手正捏著我的喉嚨。我掙扎,逃避,始終無力抗拒,只剩下喊叫,哭泣。母親拖著疲憊身軀,無力顧及夜夜哭鬧的我,只得大聲呵斥,好好睡覺,然后不語。為了逃避這深夜的恐懼,我讓電燈在一個人的夜里亮起,我相信,有光亮的地方,妖魔鬼怪不敢靠近我的身體。這樣的夢直到奶奶去世才隨著奶奶的身體埋葬到黃土里?,F(xiàn)在想想,大概是每天夜里黑白無常在捉拿奶奶的魂魄時把鐵鏈扔到了我的身上而已,因?yàn)楦赣H說奶奶在臨走的日子里常常在睡夢中揮舞著拳頭,高聲咒罵著那要帶走她魂魄的閻王使者。
我如果不是躺在病床上親身感受著死神深入我的靈魂,馱著我的身體向深淵飛去,就無法理解一個人對死亡的恐懼。我一次一次在噩夢里找尋生的靈力,只要是能打敗“惡魔”的夢,都證明我活得強(qiáng)健有力。
夢,每個夜晚都在持續(xù)。我已不再害怕“惡魔”的出現(xiàn),大不了再與他大戰(zhàn)三百回合。可我不能忍受我的父母在我的的夢里悄然離去,盡管我知道他們都上了年紀(jì),終有一天會離我而去。每次,當(dāng)預(yù)設(shè)的情節(jié)在夢里預(yù)演,我的眼淚都如同斷線的珠子淹沒了自己。醒來一遍遍安慰自己,夢與現(xiàn)實(shí)是相反的,悄悄地給父母打個電話或在周末跑回家去,直到親眼看到父母平安無事,我的心才輕輕放回原地。
為人父母的我,心里有了太多放不下的東西。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被壓得變形,我只想找到一種超越噩夢的力。當(dāng)我的身體承擔(dān)不了我的生命力,我自私地把父母、孩子以及我的鍋碗瓢盆放逐于心的天地外,我感受到了一種全新的力。拯救自己,活下去,這原來是人本身最原始的力。我在佛與魔之間徘徊著,佛說,放下即快樂,魔說,七情六欲才叫活著。
終于,我明白,我不是不能抗拒噩夢的紛擾,而是作為人本身,我無法抗拒貪婪的欲望。我渴望活在別人的目光里,獲取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以至于我要在別人的不幸里找尋自信的原動力。我看到了自己的虛偽和骯臟,還是不承認(rèn)自己與這個世界同流合污。
那個小小的生命呀,想想都還覺得痛。她憑什么默默地承受了我多少無以寄托地欲望。眼看著她即將斜斜地長了出去,作為母親,我感到空前的無力。我無法言說自己內(nèi)心的孤獨(dú),唯有失眠和焦慮。是不是所有的中年婦女都是如此,只想做一個狼王夢,逼著孩子逆天改命,結(jié)果,卻要低頭認(rèn)命。盡管如此,我還是想做那個狼母親,哪怕放逐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也要逼他成王,毅然決然地像個英雄一樣戰(zhàn)斗到底。這是我心底的魔,我不敢問我的孩子是否愿意?
我在尋找心的解藥,茫茫人海里搜尋著他的腳步。他牽著別人的手在陽光里散步,還若無其事地向我走來,沖著我微笑。我生氣,憤怒,當(dāng)然毫不客氣,伸出手,一耳光打在他臉上。他耷拉著腦袋,承認(rèn)所有錯誤,我居高臨下,像一個武林的霸主一樣神氣。
相同的夢,又在重復(fù)。我躺在床上盡情地和閨蜜控訴,一只大手從光滑的墻體穿越而出,點(diǎn)穴封喉,我瞪著眼睛,嗚嗚嗚,言語在我的喉嚨打結(jié),無法吞吐。巨大的超能力,我啟動腹語。我知道有人不愿聽抱怨的言語,現(xiàn)實(shí)的經(jīng)驗(yàn)也告訴我,打住,小心禍從口出,只能違心地妥協(xié),對不起,影響了你休息??晌抑?,他悄悄地躲在某個角落聽我訴說,當(dāng)我的聲音越說越達(dá),情感也在音量里起伏,危險(xiǎn)就在不遠(yuǎn)處,他才對我點(diǎn)血封侯,出于對我保護(hù)的本意。他就是我的知己,善解人意的大手輕輕地把我安撫,讓我麻木的靈魂在每一次觸碰中得到復(fù)蘇。
我的虛偽還在夢里持續(xù),演戲,演戲。最真的話就是在夢里也要克制,不知這只是我一個人的悲哀,還是人類的悲哀。
生活越來越不真實(shí),每個人心里都能聽到自己在哭,而現(xiàn)實(shí)中,我們卻要做個強(qiáng)者。盡管我的心迷茫,痛苦,無助,但是我不能選擇傾訴,因?yàn)槭廊硕荚诔惺苁篱g的苦,我就不必再去提醒,重復(fù),讓疼痛的靈魂難以康復(fù)。
沉默,閉目養(yǎng)神,修煉自己,讓自己在塵世中逃離。
不知不覺,還是進(jìn)入夢里。
好大的煙,好大的雨,罪惡的靈魂藏在黑暗深處。大伯家的老屋,所有鬼魂都在那里聚集。我殺了人,那個人的肢體長在一大盆豬的肢體里,除了我,沒有人能辨別,但我的心還是充滿忐忑。墳?zāi)挂呀?jīng)開啟,我看到了腐朽的棺木靜靜躺在泥洞里。屋子里,燈火輝煌,與死亡毫無聯(lián)系。我搜索著雨傘,拿起卻是衣架,放下去卻是手電筒。我惶恐地坐在那一大盆豬的肢體面前,看著手電筒靜靜地躺在雨傘身邊。罪惡的靈魂隨時都有可能被揭露,問罪的人就快要走進(jìn)屋,證據(jù)即將出土。一步一步,我看著驚恐的人擠滿了屋,風(fēng)雨在白茫茫的煙霧里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在潛意識里感到了它前所未有的強(qiáng)烈,世界末日馬上就要因我而起。我的慌亂無法平息,我的心跳,我的呼吸,一點(diǎn)一點(diǎn)在衰弱下去。
恐懼,乍醒,心臟狂亂。沉重,像千斤巨石壓迫著我的身體。迷糊,無力,我的身體蜷縮,指尖搭在心臟的位置,好一個黑虎掏心的姿勢。
什么時候,我真的會在睡夢中死亡,但,我最擔(dān)心的還不是自己。起床,推門,我聽到了他的呼吸,但愿我那惡毒的話語沒有侵入他的肌膚,擾亂他的幸福。
今夜無眠,只需要一杯苦咖啡,讓自己不至于頭腦昏沉。如果能再來一杯苦酒,我會大笑著把自己喝醉,也不至于在凌亂的腳步里疲憊。我心著魔,眼淚已讓我無法解脫,誰能治愈我,給我個溫暖的被窩,溫暖我,讓我進(jìn)入安眠的國。
閉上眼,我又懷孕,剖腹。我像豬一樣被開腸破肚,掏空所有內(nèi)臟,醫(yī)生又給我縫合。那個從我肚子里取出的孩子可愛,臉蛋還有漂亮的輪廓。慢慢地,他變形,似是而非,幻滅。我,一個空心的殼,欠身,下床,還是忙碌。
忽然想起三大媽,她帶著幾個女兒頑強(qiáng)地守著破舊的老屋。多年生不出兒子,她就像一塊廢棄了的抹布一樣落伍。那片盛放著夭折了的孩子的森林,同樣盛放著三大媽所有的苦。每個的黃昏來臨,只見三大媽把背簍扔在一旁,扯下頭巾捂著眼睛,一手隨著身體的起伏上上下下?lián)P起塵土。冷風(fēng)吹得松葉唰唰響,她罵著太陽,罵著月亮,罵著山崖上吹來的風(fēng)。我不曾知道她為什么哭,只想著三大媽在把背上的糞從簍里倒在地埂下的那一刻,風(fēng)調(diào)皮地?fù)P起了塵埃,擲入了三大媽情感的漩渦,砸破了她眼淚的保護(hù)膜。
我的身邊不可能有這樣的一片森林可供我盛放孤獨(dú),為了減輕靈魂的罪惡,我只能在文字的世界尋找出路。每個手捧書本的夜晚,我便穿越了時空,與眾多苦難的靈魂共舞。吃不飽,穿不暖的動蕩歲月里,活著即是幸福;物欲橫流,眾生平等的今天,寬容才是佛的引渡。
我欲成佛,放下所有罪惡。昨夜,晚風(fēng)吹來,我的夢又被恐懼包裹,一層一層,無法掙脫。于是,我舉起鋒利的匕首,狠狠地把欲望剝除。原來是所有的愛恨扎在心上,讓心臟在一次次收縮。
我沒有祥林嫂的痛楚,哭不出山風(fēng)里女人的音符,只得靜靜地聽后山坡上那棵百年古樹搖著葉片沙沙沙傾訴:我來自遙遠(yuǎn)的他鄉(xiāng),在這片土地上深深地植入泥土。我是雌雄同株,我要把山坡下的兒女守護(hù)。它用愛融化了所有的孤獨(dú),不曾擁抱,不曾深吻,只有炙熱的靈魂,在風(fēng)里永駐。
我的夢里,從此植入了一棵樹,它是雌雄同株。平靜時,享受孤獨(dú);風(fēng)起時,婆娑起舞;細(xì)雨中,掙扎破土;驕陽下,默默付出。我的日子,因?yàn)轼B兒的光顧從不孤獨(dú)。當(dāng)黎明拉開一天的序幕,紅日東升,我看到了佛光普渡。
我的心,頓悟。
與夢魘爭斗,剖開心相,抵達(dá)一種人生頓悟。
靈娥要珍愛身體,也務(wù)必做好積極的心理建設(shè)。抱抱。
靈娥很棒,與文學(xué)結(jié)緣,點(diǎn)亮人生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