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醉酒鬼(微型小說)
他渾身酒味,暈沉沉躺在床上。
他醉了,一個特等的醉。
醉,對他喜子來說歷來是在別人家中,因為他很少自己掏腰包買酒。這倒不是吝嗇,你想,沒事誰喝酒?當然在別人家就不同了,那是幫人干活憑力氣換來的,受之無愧呀!不過他喝別人的酒也不是胡喝亂喝猛喝的,而是有分寸有規(guī)則有禮貌的。一般在別人家有事的第二天早上才喝酒,幫人嘛又不是作客,當然要等干完活才可以放放心心地喝。另外,情況不同喝酒也是不同的,幫人種地只喝一、兩口意思意思便行了;遇上誰家嫁女,喝個下等的醉;遇到娶媳婦的話,喝個中等的醉;記得張老表洞房之夜當爸爸,第二天早上喝了個上等的醉。這次,李大媽嫁女的頭一天竟當了外婆。沒法子,在李二妹出嫁的早上,只好喝了個比上等還高一級的特等醉。
好在他的醉左鄰右舍早已習慣了,一般沒人去理他。所以他完全可以盡情地去想那些平時不便想的事:
20多歲的小伙子誰都想娶個讓人見了就恨不得咬兩口的天仙少女,幾年后,娶個相貌平平的也可以,又幾年后,就是當?shù)诙煞蛞惨茫龠^幾年,討個跛子駝子也值得。嘿,如今自己這四十七、八的老小伙,相貌一般,手頭又沒幾個錢,能有什么想法?
狗日的許家溝那許老頭,六十多歲還討了個才二十三歲的小姑娘,這公平嗎?真氣人。要是老子有手藝在外跑它幾年,有那么幾個錢,四十七八算個啥,咳,就是八十歲也要娶他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給他們瞧瞧不可……朦朧中,只覺有位漂亮少女帶著迷人的笑靨投入懷中。哈,反正左右無人,壯著膽子手一伸攔腰一抱,腳一蹬……哎喲。
倒楣,原來是李家大媽闖進他的夢景,挨了他一腳正摔在地上“哎喲”連天地亂叫。
大媽是來叫他吃午飯的。
吃午飯,這么快?他媽的,今天的時間是不是出了毛病了?
“還快,回門的都到了?!?br />
乖乖,睡了一天一夜還零一個半天?真丟臉,喜子呀喜子,你是怎么搞的,來大媽家?guī)偷纳睹Γ?br />
“回門?李二妹剛生娃娃,昨天也同周二哥去了?”
“告訴你,昨天是李三娃的對象代替李二妹的?!?br />
什么什么,小芳代替,她不是還沒過門嗎?再說只聽說男方找人代怎么又跑出來個女方不在找人代的事。何況,找個女方未過門的弟媳。他暗暗咬了一下嘴唇,痛,實實在在的不是夢。下唇前伸,嘴吹出的氣由下而上,從兩對鼻旁往上飄去,沒半分酒味。嗨,他嘆了口氣----
李大媽兩老膝下一兒一女,兒子李三娃在外干活,女兒李二妹前天生了個胖娃娃,昨天又是出嫁期,這些天自然把大媽兩老忙得昏頭轉(zhuǎn)向。他真后悔不該醉那么久,沒幫上忙。于是下午他留下來幫著清理用具,彌補過失。大媽很感激他,一定要他吃了晚飯再走。好在他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多吃一頓少吃一頓倒無所謂。誰知,不吃晚飯還好,一吃吃出麻煩來了。原來,吃晚飯時大家才發(fā)覺小芳不知幾時又同李二妹的丈夫周二一起走了。李大爺有氣無處發(fā)(客人只剩兩位至親長輩,當然不敢向這兩位發(fā)),只好在老伴身上發(fā):
“都是你的鬼主意???,這下好了?!?br />
“坐月子出得門?你懂個屁?!闭l說大媽又不氣:“不叫她去叫誰去,你去嗎?嘿,哪個曉得她今天回來了又弄不要臉又跟周二去了?!?br />
他糊涂了,一個勁的想,今晚我沒喝酒吧??
“告她去?!币晃婚L輩說。
大伙開始小聲地議論,他氣憤地大發(fā)建議。說實話,并不是吃了李家?guī)最D飯的原因,你想,李家多么冤,特別是李二妹,她承受得了這么沉重地打擊嗎?
回到家中,他想:李二妹要是過門后才生娃娃就沒讓小芳代的事了,要是李二妹先與周二辦結(jié)婚證不也受保護了嗎。這一想,焦急了,說不定今天周二與小芳去登記了,要這樣,李二妹有了孩子恐怕也不好辦了。
唉,昨夜竟失眠了,他感到既奇怪又惋惜。
幾天后,他好恨周二:你只不過在外面混了那么幾天,就這個樣子,明叫人別管還差不多,卻叫媒婆跟我做媒。嘿,做媒就做媒嗎,瞧我又割肉又打酒,誰知肉都煮爛了還不見女人的影子。幸好酒還可以放,虧點肉算不了什么,最可恨的是整得老子等得好苦喲。
你看李家,連李二妹不顧月子期間不能出門的規(guī)則,硬是來感謝我,你周二又算老幾,哼。
原先也恨小芳,他周二不過有幾個臭錢,你就弄不臉?,F(xiàn)在才知道,早幾年小芳的對象正是這周二,只是那時周二還沒有手藝,小芳的父母便硬不同意,這才找了在外干活的李三娃,不想如今陰差陽錯讓她同周二辦了喜事拜了天地也“名正言順”進了洞房,現(xiàn)在小芳不嫁周二自然不行,何況也不是她搶著去的。不過李二妹有“三媒六證”雖“非法同居”,可小芳也不能算“正法同居”呀,麻煩的是李二妹已生了姓周的孩子,不嫁周二嫁誰,可周二總不能兩個都要呀。猛然,他對周二既羨慕又嫉妒,他怎就弄么好的毛毛運,老子就----
一個月過去了,鄉(xiāng)政府還沒有找到妥善解決的法子。
這天,喜子又來到李大媽家,閑聊時,李二妹說:
“你們別在去跟他打官司了,你們想,他倆原就是一對,就算我能與他結(jié)婚也不會愉快的,我看還是算了?!?br />
這怎么可以呢,誰不知農(nóng)村流言的利害,誰又不曉得李二妹差點瘋了,在月子里這多嚇人,更何況今后,今后叫她如何----
“喜子哥,這些天實在把你累壞了,謝謝你,孩子長大后也不會忘記你的”。李二妹躲開父母和才從外地回來的三弟的目光,把臉貼在小寶貝臉上,真誠地對他說。他聽后極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居然掛著一絲微笑而進入夢鄉(xiāng)的孩子,感動地說:
“咳,這娃娃命也真苦,一個多月了連名都……”
他猛覺不妥,后悔不已,忙低下頭。誰知李二妹帶著懇求的聲調(diào)立急接過話,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喜子哥,我想--我想請你給娃娃取個名,讓娃娃跟你,跟你姓,行不?”
什么?他著實嚇了一跳,頓覺空間氣氛緊張。一轉(zhuǎn)身直往家中跑,那樣子比做了件見不得人的事而當場被抓還難看。
有這種事嗎?今天他可是滴酒未沾呀--
闖進家門,他抓起上次買來一直未動的酒就往嘴里猛倒,直到實在透不過氣才無可奈何地放下瓶子。停了停,喘過氣后再往嘴里倒。唉,他今天居然在自家喝起酒來。
慢慢地,他便置身于越散越開越散越濃的酒味中。
他醉了,實實在在的醉了,一個特等還特等的醉。
“醒醒----”朦朧中象是李二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