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香樟樹下的告別(散文)
桃花謝,杏花辭,梅花點點落盡……
似乎是眨眼之間,春已過半,整個世界只剩一片新綠。
還沒來得及聞吸一絲絲兒的芬芳香味,春便只剩這一色的綠了。
是今年的春天忽略了人的存在,還是人故意地疏離了那一片春意?一園的姹紫嫣紅,依然是那一世的記憶。一紙的小字舊箋,仍舊封印著那一場重逢。
門前的香樟樹有點欠然,以為它的高大擋住了路過的東風,小心小意地伸出幾片小紅葉,由那一樹軟軟的綠襯著,想安撫某些情緒。
只是東君不大解意,竟然借著冬的余勢,吹動一些舊葉子漫天落下,滿地翻滾,惹起一波舊字粒四處彈跳,想尋找一處歸依。
還記得江南雨巷一朵丁香的憂傷么?青石板路逶迤,煙雨一簾重一簾,南歸的燕子已不記得舊時庭院。
借一襲夜色放飛思緒嗎?總想在蛙聲里獲得三兩點暗示,小心揣度的心事總是在天涯浪跡。疼就疼在,一場恰好的相遇成就半生的旖旎夢?;诰突谝樱粓鲥e誤的重逢唱響一世的殤情曲。
城市的森林太過冷漠,除了一街的霓虹燈與叫賣聲,容納不下一曲水鄉(xiāng)里的相思。只想問,東堤柳下,烏蓬船是否依然寂寞?那個吹蕭的人如今留連在何方?
一滴雨水裹著的心思,滴落在桃樹毛茸茸的果實上,逐行漫延,似乎要把人面桃花浸潤成一幅永世的絕美。那些不可言說的心情,努力站成春風里的一抹冷艷的記憶。
沒有告別語言的告別,在一些音律中,在一城往事中,在一輛呼嘯的火車上,在一地的大雪之下,在一座寂寞空庭院婉轉(zhuǎn)流連,幾次想試探眼淚的底線。
眼淚是沒有底線的。不管時光有多遙遠,一個眸眼的輕輕觸碰便能引起洪水泛濫成災(zāi)。想想呵!愿傾一生的時光去換取一個遺忘,怎好怪眼淚太喜歡癡纏?近在咫尺的信息,卻無力去揭開,所有的強顏歡笑,都只是心情的一個忽悠,又怎么去設(shè)定眼淚的底線?就這香樟樹一身褐色的紋路,都似極了隔空而來的滄桑……目之所及,無一處不惹眼淚的任性。
從來一直堅信,總會有不期而遇的溫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在不經(jīng)意間出現(xiàn)在生命里的某一刻。曾經(jīng)獨舟天涯,徒步海角,總以為它們會在一場嶄新的邂逅中翩然而至,卻從來沒想到過它們一直沉睡在于記憶里的最深刻處。一場重逢,喚醒了人間五味的知覺,原來平常的酸甜苦辣咸竟然還能演奏出如此醉美的律音,讓人痛并快樂著。
門前香樟樹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殷勤地捧起一樹柔軟的綠,似乎要替一雙眼眸滌蕩干凈那絲隱隱的悵然若失。這份心意如此熟悉,如此親切,如此溫暖,也如此地惹來眼淚。其實它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溫暖這個被春天遺漏的角落的,能在最美的年華里相遇,還能在最成熟的季節(jié)中重逢,即使只有月白風清的唱和,又何嘗不是另一場人間春色呢?一如門前的這兩棵香樟樹,以沉默蓄養(yǎng)的默契,又何嘗少了春意的甜潤?
只是回憶呵總是讓心貪得無厭,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踮起腳尖望一眼遠方的煙火。然而遠方太遠,目之所及,依然是這片層層復(fù)層層的水泥森林。相思抻開那紙舊長箋,點點滴滴,將疼痛一一翻耕,希望找到曾經(jīng)忽略的回響。時隔經(jīng)年,一切成痛,成夢,成了杳無音信的遙遠。
今夜,夜幕低垂,所有的聲音都已沉睡,只有孤獨執(zhí)著,與思念一趟又一趟地游逛。那些刻在課桌上的仰望,像水泥上的花朵,開出如眼前的沒有風的,寂寞的森林?;厥捉?jīng)年,阡陌紅塵,終究一場繁華散盡。所有的說不出口的思念,都在那紙長箋里等待一一閱覽。當經(jīng)年的風,吹拂如沙的記憶;回憶的窗口,依舊留守著一段濃郁芬芳。曾經(jīng)年少編織的一片繁華,捱不過歲月的流沙,成了荒蕪下一座封印的樓蘭城。原來,我們都只是掮客而已,終會被現(xiàn)實警醒,被時間打敗。
用我三生煙火,換你一世迷離。
曾經(jīng)的許諾,終是隨了風。所有的相思,亦如夢一般的空。那一個醞釀了半世的吻,終究沒有逃出前世的讖禁。
漆黑的世界,溫暖的燈光,香樟樹下的幾個人影匆匆。
寂寞是如此的美好。
香樟樹的綠是如此的貼心柔軟。
一場告別,似滴滴春雨,如此地……纏纏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