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真】臘月一碗鄉(xiāng)愁(散文)
行走在天地間,總有一片凈土難以割舍,那,便是故鄉(xiāng)。曾經認為,走出故鄉(xiāng)很難,難于足下三千三,后來才發(fā)覺,出離容易回頭難,難于上青天。
當故鄉(xiāng)成為他鄉(xiāng)時,他鄉(xiāng)便成了“故鄉(xiāng)”。故鄉(xiāng),溢著奶腥味的地方,生存的年代雖短暫,但有難以卸下的情結。故鄉(xiāng)的田園,有哭有笑有榮辱,每一寸土地,都種下了抹不掉的足跡,每一個足跡,都載滿了難以忘懷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記錄著酸甜苦辣、悲歡。
在歡樂大于苦楚的清貧年代,靠的是一腔熱血,生生地把苦難化解成歡愉,把饑餓典當成壯舉,把死寂幻化成鈴鐺,聽風聽雨聽雪落,看山看水看禿枝。面對大山,有無數個好奇與問號,不知山外有山的曠達與險惡,幼稚的靈魂給四季插上翅膀,給歲月畫上符號,給節(jié)日設計盛裝。每個傳統(tǒng)節(jié)日都是一道盛宴,最難忘的,還是年景。
進入臘月,便聞到了娘的味道。一碗臘八粥,有五谷的清甜,也有血濃于水的娘親味。娘的味道也是年的味道,每一樣食物,都有娘操持的棱角和香味,每家的味道各有特色,即便一碗稀粥,一籠饅頭,一鍋面條,無人替代。
寂靜了一冬的田野,因臘月的到來開始復活,枯枝微露笑容,土壤散發(fā)出泥香,大公雞站在墻頭耀武揚威。
歲末的村莊,暖陽撒下一把金黃,背風的臂彎升起縷縷炊煙,太陽給煙霧度上了暖色,麥草香繚繞的空氣中,處處皆年味。
酒花飄香的歲月深處,有嚴冬寒霜的靜寂,有雞鳴狗叫的喧鬧,有孩童追逐的歡笑,有主婦急促的腳步,有人趕集,張羅的年貨。
年味越來越濃,直到貼滿窗花,臘月才有了該有的厚度。大年在預演中緊鑼密鼓,墻壁開始換上新裝,幾張年畫把氣氛提高到一百八十度,溫暖的氛圍鑲嵌在花花綠綠的喜慶中。對聯(lián)早被提上議事日程,幾張大紅紙,一碗濃墨汁,鋪開歲月的重彩,擱置了一年的毛筆,流淌著年的音符,父親的毛筆字只有在迎春時貼上門框。請來的門神灶爺盔甲上陣,準備著各司其職。
趟過三九、四九的嚴寒,萬物之靈不再麻木,氣候的節(jié)拍緊湊,陰極至陽,陰陽轉換角色,暖流按部就班,五九、六九沿河看柳,蘇醒的不只是臃腫的軀殼,靈魂已經上路,柳枝變得柔軟,細腰隨風蕩漾。土地不再寂寞落魄,陽光鋪在大地,土壤開始不安分起來,僵硬的土皮不再板著臉,春風躍躍欲試,彈掉一層塵埃,辭舊迎新的世界,灑滿吉祥。
臘月,是一年的凝聚,收集了春紅夏綠秋黃的況味,盛滿了五谷豐登的厚重,呈現(xiàn)著冰雪晶瑩的莊嚴,寫滿了農家翹首以待的團圓。
臘月,但凡心懷希望的人,都會把目光投向遠方,勾畫出春眠不覺曉的圖景。
臘月,是一年的終結,也是另一年的啟迪,春天將與臘月握手、交接,寒冷將與春風言和、接耳。
冰雪蠢蠢欲動,冰雪開始消融,所有的生機將年味勾勒得香氣怡人,連門前老榆樹上的喜鵲都按耐不住情緒,嘠、嘎、嘎報春。
臘月,是最后一場清閑盛宴,放下所有焦慮,專心張羅守歲事宜,忘卻三百六十天的疲憊,在兒孫膝下承歡中不忘祭祖,在大掃除前不輕視恭送灶王爺“回娘家”,在蒸饃做菜中,不忘縫幾件新衣。
一場春風一場暖,一個歲末一輪回。老去的不只是年輪,還有愈來愈遠的鄉(xiāng)村。春打六九頭,嚴冬終失守,河岸啟動了遠程,再到抬頭看柳時,故鄉(xiāng)已在“千里”外。時針一分一秒逼近守歲,北風邊走邊說再見,年事越來越急切敲門。曾經那個被稱作老家的地方,已沒了家人守望,荒蕪了的年末碎事,在記憶中僅剩輪廓。是否還會有人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