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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寧靜?暖】冷井,金秋的慰藉(散文)


作者:花花一世界 秀才,1078.3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2539發(fā)表時(shí)間:2020-12-22 10:36:37


   又下雨了。密實(shí)的雨滴從天而降,奔赴地面,浩浩蕩蕩。
   女兒說,這樣的雨,四眼井的水該滿了吧。她不懂那口曾經(jīng)滿足了一方百姓用水的井,兩百年后竟是干涸的。
   她問:“下雨了,井會(huì)有水嗎?”
   我不知。但我知道,爺爺親手圍筑的那口井,一定有水。那口井,總是在風(fēng)雨如晦的日子里,為我們?cè)跓o邊的大地里留存無限的希望。我曾在那口水井里見過雨的舞動(dòng),體味過那口井帶給我們無窮的慰藉。
   爺爺是在一個(gè)陽光曝曬的日子里圍的那口井。那口井就坐落在村子的深處——楊梅壟。地名里雖有個(gè)“楊梅”,但我從未在那里見過一棵楊梅樹,也沒有在楊梅壟里吃過一顆楊梅。爺爺說,原先那也是一口井,邊上還有幢茅屋。只是年代久遠(yuǎn),茅屋的主人早已作古,余下的人也早已遠(yuǎn)走他鄉(xiāng)。地表上依稀可見茅屋曾在荒涼的歲月里留下淡淡的印記,不仔細(xì)分辨,難以想象它曾經(jīng)的樣子。那口井,也隨著主人,漸漸地被世人遺忘。
   爺爺帶我在那口井旁坐下。雜草叢生,十分張揚(yáng)。爺爺扒開草,一個(gè)圓形的深灰色石槽赫然在目。爺爺說:“這不是石槽,這是井。你看?!睜敔斢檬种械墓ぞ甙情_了“石槽”底部的泥土,濕潤潤的泥漿在爺爺?shù)蔫F鍬上溫和地伏著。
   “這是冷泉?!?br />   “冷泉?”
   “是的,冷泉。這口冷泉,被原先的主人圍成了一口井。有些日子了,生活、澆灌全靠它?!睜敔斷?。他似在與這口井說話,與綿延無絕的大山說話,與這口井旁那一層一層的梯田說話。
   是的,梯田。我家的梯田,就在這口井的旁邊,一座又一座,田壟連著田壟,蜿蜒曲折。
   那梯田,距離我村子里的家,有兩公里。那是距離濟(jì)下村里最遠(yuǎn)的農(nóng)田,再往前,就是別村的天下了。
   “這年頭,天晴的日子太多了,沒有水,我們的稻子也要枯了?!?br />   原來,爺爺扒開那叢草,是要從那曾經(jīng)的冷泉井中,扒出秋天的收獲。
  
   二
   爺爺從后腰抽出鐮刀,利索了地把這口井旁的雜草一溜兒收拾干凈,只剩貼地的根部。我看清了那口井的真面目:一尺見方,不深。泥沙俱下,幾乎遮蔽了細(xì)若鐵絲的冷泉。它原先的主人精心堆疊的石塊,在風(fēng)雨的腐蝕之下,像極了我家后門豬圈里的石槽。
   我坐在這口底下有冷泉的小井旁,看著爺爺勞作。他傴僂著腰,在大山深處里渺小得就如一顆微塵。但他卻那么用力,那么靈活。他把冷泉周圍的泥土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扒開,那些濕潤的泥土,如同我無數(shù)次在美術(shù)課里見到的橡皮泥。只是這里的土只有一種色彩——那是大地深處的色彩,土黃。杜甫說,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事音書漫寂寥。是啊,這口冷井,曾經(jīng)漫滅在多少寂寞的深夜,靜默孤獨(dú)。它不知道,身下的土地,埋藏著這個(gè)世界最頑強(qiáng)倔強(qiáng)的人,他們?yōu)榱松娴南M鰺o限披荊斬浪的勇氣。
   潤濕的泥土,在冷井旁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我幸福極了——因?yàn)樗谖业氖掷?,變幻萬千,柔軟無度,自由自在。我喜歡這樣的感覺。風(fēng)輕輕掠過,在平靜的山間,喚起了鳥兒的鳴啼。天很藍(lán),藍(lán)得快要掉下來似的。
   爺爺不管我,我也不管爺爺。爺爺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就在我濕潤潤的剛從冷井里扒出來的泥土里揉來捏去。
   過了許久,爺爺叫我看那口井。嗬,好有精神的一口井!原來,爺爺還用扒出來的大量泥土,在井上圍了一層又一層,比原先高出了五六公分。
   爺爺說:“有冷泉的田,是福田。我們?nèi)克?。下雨的時(shí)候,還能儲(chǔ)備點(diǎn)水,以備天晴時(shí)用。”
   爺爺帶我下山。走出很遠(yuǎn),我回過頭去看那口冷井。雖然只有一口井,但它在暗夜里一定不會(huì)再寂寞了——因?yàn)?,它有了使命。它有那些田地,還有秋天收獲的希冀。它的生命力又回來了。
  
   三
   爺爺常常牽掛那口冷井。尤其是下雨天。爺爺說,雨來了,冷泉水冒出來,加上雨水,會(huì)給井造成壓力。
   “井也有壓力?”我不解。爺爺拿著鐮刀和皮管就走。鐮刀是爺爺?shù)碾S身之物,路旁斜逸旁出的枝干,還有田壟上的雜草,鐮刀一到,寸草不留。爺爺穿上蓑衣戴著斗笠,就像電視里行走江湖的大俠。那時(shí)我們家沒有電視,我只在村子里一個(gè)放映錄像的人家里看過飛檐走壁的大俠,穿戴頗為隱秘,就像雨天里行走的爺爺。
   我非要跟著爺爺去山上看一看那口井,順道再看一看梯田里的稻谷是否已經(jīng)長成壯碩的希望。
   爺爺腳步如風(fēng)。我一路小跑,路過田壟,梅溪坑,一公里多的山路,就到了楊梅壟的梯田處。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那口井,在風(fēng)雨里挺立著身子,溫文且堅(jiān)定。走近,果然,水清冽地溢出來,緩緩地朝梯田淌去。雨滴一部分落在冷井里,大部分朝著山野奔去。爺爺說,井里的水,是從地下冒出來的。積少成多,細(xì)水湯湯,時(shí)間久了,竟然積蓄成如今的規(guī)?!粼傧掠辏阋绯鰜砹恕?br />   我望著天上的雨滴密密麻麻地落下,落到井里的雨,輕輕悄悄地撞擊冷井里的水,恍如天上與地下的雙重聚合,在井的表面進(jìn)行了壯麗的重疊,微漾起的漣漪,在不滿十歲的我的眼里,成為了人間至美的風(fēng)景。
   我捧起一口水喝,清冽甘甜。我繼續(xù)任性地?fù)芘?,往臉上潑,往腳上灑,往那些“春風(fēng)吹又生”的野草身上拋去……
   爺爺在井旁用小鐮刀挖開一條兩指寬的空檔,在空檔處插上皮管,水就順著那皮管,歡快地朝山下流去。爺爺說,水滿了,就要放掉一些。就像人,做事不能太滿。我不懂爺爺話里的深意,只覺得那口井里的水,在山原里奔跑得非常流暢和快樂。
  
   四
   秋天很快到來了。
   金黃的稻谷把梯田打扮得十分明亮。陽光明媚的日子居多,爺爺有了那口井,便不再害怕莊家缺水而亡。的確,那口冷井,在那個(gè)秋天帶來了豐碩的果實(shí)。
   秋收那些日子,爺爺特地拿了一個(gè)空水壺裝水。地底下冒出的冷泉與天空投下的陽光如同自然界里的博弈的雙方,一方從容出水,一方淡定蒸發(fā)。而我的爺爺,則在它們雙方的博弈中,運(yùn)用了天道輪回的規(guī)律,時(shí)而圍水而藏,時(shí)而逐水而淌。田地干涸,冷井里的水一馬當(dāng)先,傾其所有;若是大雨傾盆,水自有去處。上善若水,大概說的就是這樣樣子吧,它總是出現(xiàn)在需要它的地方。
   爺爺在金色的田野里享受豐收的喜悅。累了,喝一口水壺里的水。我則把一捆捆的稻谷往打稻機(jī)旁運(yùn)送。累了,到井旁喝一口冷井里的水,沁人心脾,舒爽,通透,如同痛飲了一杯甜茶,大山為茶幾,小井為杯盤,而我,就是那個(gè)瀟灑的茶神陸羽了。
   那一年,因豐收了滿倉的稻谷,我們?nèi)胰硕己芨吲d。
   爺爺意味深長地說:“你們看,分到我們家的田雖然最遠(yuǎn),村里人都不要。其實(shí)他們不知道,這是福田,有福氣的田啊?!?br />   很多年過去了。爺爺也早已不在了。父親也在十幾年前離開了小村,住到了縣城。細(xì)細(xì)一算,距離那年秋天,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余年。
   三十年的時(shí)光里,雨是不變的。淅淅瀝瀝地下,大雨傾盆地下,綿綿長長地下。那口井呢?是否又回到了被人遺忘的荒原里?
   我記住了冷泉最美的樣子,就如同冷泉曾經(jīng)賦予了我們最溫柔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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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又下雨了。女兒問,四眼井的水該下滿了吧?作者因?yàn)檫@句話想起了兒時(shí)和爺爺去冷泉的那段故事。冷泉里的水世世代代用作生活和澆灌用水,似乎與綿延無絕的大山對(duì)話,它是有生命的,那些田地因冷泉也變得有了生命力,還有秋天的收獲。爺爺說:“你們看,分到我們家的田雖然最遠(yuǎn),村里人都不要。其實(shí)他們不知道,這是福田,有福氣的田啊。”這句話意味深長,更像詩。這首詩屬于冷泉,它曾經(jīng)賦予了我們最溫柔的慰藉。這是幾代人,乃至幾十代人的慰藉,全文讀起來特別舒服,如冷泉里的水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淌著。美文佳作,推薦文友共賞?!揪庉嫞合腼w的企鵝】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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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浩渺若塵        2020-12-22 11:37:10
  又見花花老師美文,文章回憶冷井,回憶親人,把情融入全文。遠(yuǎn)握問好
浩渺若塵
2 樓        文友:淡泊寧靜社        2020-12-22 13:19:33
  佳作欣賞,已向江山精品審核組申報(bào)!
淡泊寧靜社
3 樓        文友:白玄        2020-12-22 16:13:27
  以小見大,聯(lián)想自然,生活氣息濃,感情真摯,在樸實(shí)無華的語言中蘊(yùn)藏著深情厚意,似冷泉汩汩流淌,學(xué)習(xí)欣賞。
4 樓        文友:鴻鯤        2020-12-22 20:04:22
  深情,婉約,純凈?;ɑɡ蠋煹纳⑽?,越來越大家風(fēng)范了。
人生如逆旅,吾亦是行人
5 樓        文友:雪凌文字        2020-12-23 15:20:00
  1:大山為茶幾,小井為杯盤,而我,就是那個(gè)瀟灑的茶神陸羽了。
   2:爺爺穿上蓑衣戴著斗笠,就像電視里行走江湖的大俠。那時(shí)我們家沒有電視,我只在村子里一個(gè)放映錄像的人家里看過飛檐走壁的大俠,穿戴頗為隱秘,就像雨天里行走的爺爺。
   3:三十年的時(shí)光里,雨是不變的。淅淅瀝瀝地下,大雨傾盆地下,綿綿長長地下。那口井呢?是否又回到了被人遺忘的荒原里?
   ……花花老師這篇作品,妙語精句頻頻不斷,幾乎每一句話里都悄悄藏著深處的味道,我讀這篇作品,用了二十多分鐘,是真的一個(gè)字一個(gè)字地品的,舌尖生香?。。『蒙⑽?!感謝花花老師帶來如此美好的作品.問候吉祥如意!
著文寫詩,記錄生活,更是記錄人生!
6 樓        文友:浩渺若塵        2020-12-27 18:57:59
  全文讀起來特別舒服,如冷泉里的水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淌著
浩渺若塵
7 樓        文友:燭光里的微笑        2020-12-31 13:27:37
  這首詩屬于冷泉,它曾經(jīng)賦予了我們最溫柔的慰藉。這是幾代人,乃至幾十代人的慰藉,全文讀起來特別舒服,如冷泉里的水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淌著。美文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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