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里，外婆手里拿著一片紅色的楓葉，陽光照耀著，十分亮眼，她鄭重地說：“這片葉子來之不易，很珍貴，一定要保存好！”我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一片紅葉，它和多年前站在山嶺前，等待外公從山上歸來時所見的那棵楓樹上飄落的紅葉是一樣的。夢醒了，紅葉消失了，那條山道卻留在了腦海里，月余前特意走了趟紅楓古道，所見的景致與現(xiàn)下已然不同了。
　　 一首秋詞：“古道西方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寫盡了天涯游子的孤獨無奈。若是以此來論，自己也確是游子，再次歸來，便想起了古道。
　　 故里的古道大多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一條都有自己的面貌，但又都有些不同，我走過的并不多。在異鄉(xiāng)多年，所居之處，放眼皆是高樓大廈，絲毫不見山巒，更遑論古道了。四處搜羅，才找到一座有山的公園，卻只有一百多米的高度，實在無法認同這也可以稱為山。于是，漸漸的，古道便成了心頭的牽掛，總想再去走一遭。
　　 古道最好的季節(jié)便是秋季，那是絢爛的時節(jié)。古道兩旁種著許多滄桑的楓樹，若是詩人，便極其適合吟誦了。機緣巧合，在中秋之際，回了趟故里，和老師約定要寫一篇登古道的文章，便帶著這樣的心意，爬了三條古道，領略了不同的風情，印象最深的是紅楓古道。
　　 從回家之日開始，便計劃著約朋友爬紅楓古道，無奈天公不作美，雨一日又一日地下著，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愿，望著窗外云霧繚繞的山頂，心向往之。終于等來了，雨停了，但友人沒有時間相陪，索性一個人去了古道。
　　 雨后的小城，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味道，醞釀著些花香，令人欣喜。一下車，望見熟悉的石拱橋，遠遠的石頭泛著些冷光。近旁的柿子清新可愛，與紅色的燈籠相映照。一片靜寂。
　　 潮潤的空氣，讓石階顯出了特有的色澤，清灰中帶著歲月流逝之感，帶著幾分古樸。穿過休息的亭子，正式踏上了古道。道旁的細流潺潺，水聲清越，掬一捧，已然帶著幾分涼意。野草蔓生，散落著幾個干癟的板栗外殼，顏色變成了黑色，抓在手中，也沒有刺痛的感覺，偶有散落的板栗，是過于幼小的，等著化入大地，開始新一輪的時序更替。
　　 抬頭望去，田地上的作物參差不齊，并未如樹上的果實那般光彩熠熠，少了人跡，它們都在自顧自地生長，絲毫沒有遮掩。蒼翠的古木，枝繁葉茂，初秋的雨水浸潤著，滋養(yǎng)了不同的色澤。古道分外安靜，蟲鳥的啼鳴尤為清脆悅耳，一個人靜靜地向上走著。不多久，路旁的楓樹映入了眼簾，顏色鮮綠，生機勃勃，絲毫沒有秋的蕭瑟。
　　 雨后的古道，多了些綺麗的景色。偶然發(fā)現(xiàn)在樹干上開出了幾朵綠色的小傘，極其嬌嫩，輕輕一觸，大約就會掉落。被它們可愛的樣子迷住，來回變換著角度拍，這些綠色的小精靈在此處靜靜生長，與磨洗的石階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驚喜逐一來臨，在石階的夾縫里發(fā)現(xiàn)了些粉色的小蘑菇，與這里的古樸完全不同，顯出了勃勃生機。圍著這些可愛的小生靈來回觀望，坐在旁邊盯著它們，生怕看不夠。
　　 陸續(xù)走過幾次紅楓古道，多是因為單位的工會活動。初冬時節(jié)，樹葉開始泛紅，古道上的景致有了別樣的風情，加之古道上的美食，時常人聲鼎沸。我們通常是一早便開始爬古道，和朋友們三三兩兩地說笑著向前，背著些零食，像是學生時代郊游一般，路上有了零食的相伴顯得分外熱鬧。當然，半道上也會有賣吃食的，大多是年紀較大的老人家，他們守著自己的攤位，有自家新曬的地瓜干，大家看著品相，若是相中了，會買些帶著，在路上分著吃。印象中，最受歡迎的是水果黃瓜或是腌制的整顆白蘿卜，吃零食的大多都是女同志，這是自然的。路上，遇見了分一下嘗嘗，也就多了幾分味道。于許多人而言，這里的景致太過于熟悉，每年都要走上幾分，自然就沒了那么多興致，倒像是換了個地方聚聚而已。邊走邊聊，注意力似乎被分散了，偶爾抬頭望望樹上的紅葉，近看了，便失去了美感，能將許多斑點都收入眼底，不似鏡頭前經(jīng)過修飾的楓樹，完美而誘人。這便是自然的真實，本應存在著各種不足，而非永遠只能以完美的姿態(tài)存在，來迎合世人的目光。
　　 過往的種種浮現(xiàn)在眼前，而此次卻不同，一個人靜靜地前行，卻發(fā)現(xiàn)了往昔未曾遇見的景色，自然中如此完美的存在，它們似乎也未期望著被人欣賞，長在這樣的時節(jié)，山道上是沒有游人的，我的出現(xiàn)大約是個意外。有了這樣的一場邂逅，心情的美好不言而喻。到半山時，擇了一處石階休息，向下望去，熟悉的場景逐一回到眼前。山行中，記憶時而浮現(xiàn)。沉浸在往昔里，一步步向上。
　　 忽而，身后傳來了聲音，心內一驚，轉身回看。一位老人肩膀挑著個袋子，裝了些東西，步履平緩地向前，用方言親切地問候著，等自己回過神來，便回了話。心想，他走路沒有一絲聲響的。他從我的身旁走過，我在身后跟了一段，很快就拉開了一大段距離，而后他的身影漸漸消失了。我想起了古道的上方是有人家的，他們有時要下山采買，大多的人都從大路坐車到城里，但也有小部分的老人依舊習慣走這條古道，這條他們走了一輩子的路。
　　 過往交通不便時，古道是熱鬧的，不是因為游人，而是當?shù)氐娜恕Ｉ缴系脑S多生活用品要從山下運到山上，挑工是經(jīng)濟的選擇。他們拿著一根扁擔，一頭系著麻繩，在山道上來回奔走。古道上的許多物品以前都是用這樣的方式挑上去的，雖沒有泰山的挑山工那般出名，在古道上這樣的勞力也是很重要的。挑貨的借此掙得一份收入，而其他人也因此省去了奔波之苦，可謂是各得其所。從身旁經(jīng)過時，望了眼他的后脖子，果然也有一顆突出的如雞蛋一般的肉球，不知名字是什么，只知道在他們這一代人身上，許多做勞力的人都會有，這是歲月磨損留下的印記，也是勞作的明證。
　　 登高望遠，并非唯一的目的，一個人走在幽靜的古道上，時而會有些生動的聯(lián)想，且飄起了雨，于是還未走到山頂便折返了。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有些濕滑，遇見老人的這段路，基本保持了古道的原貌，沒有加以修繕，石頭是經(jīng)歷了年月的，顯得極深沉，也有棱角。常以為，自然風雨的沖刷總是將石頭打磨圓了，其實不然，凡是總會有例外，有些石頭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風貌。世人大致也是如此的，大多的人會變得相似，也依舊會有一些人保持著自己的性情，而不是選擇被同化。
　　 思緒紛飛的瞬間，腳底一滑，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有些哭笑不得。稍作休息，繼續(xù)前行，下山的速度比預想的要快許多，不久便聽到半道上的車笛聲，七拐八彎地，不多久便聽到了清越的流水聲，來到了山腳。
　　 第一次爬完了如此寂靜的古道，遇見了不同的風景。一個人的古道上，想起了曾經(jīng)的歲月，就像是夢一般，感覺并不真切。深深地吸了口氣，山間的自然彌漫著獨有的氣息，像昨日的夢境中所言：這片楓葉很珍貴，要保存好！故鄉(xiāng)的氣息，也要保存好，漂泊在外的人，心要有所掛礙，才不會失了根，才會在夢中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古道西風的景致，再見不知要何時了，會好好地保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