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探幽】珍貴的音樂相冊(散文)
做校長和總經(jīng)理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蒼白的一段經(jīng)歷,每天周游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間,虛與委蛇、斗智斗勇,被各種奇葩得不能再奇葩的瑣瑣碎碎的事情羈絆,完全沒有辦法去堅守我愿意執(zhí)著的本心和自在,讓我甚至一度恍惚確信人性本來就陰暗和狡詐的“性惡”學說的合理性。這個世界上,利益絕對是考驗人性最好的誘餌,大凡在利益面前,人們總會用各種計謀暴露出自己一貫試圖掩蓋的“唯利是圖”的真實面目。道義、責任、擔當、友愛、善良、誠信、踏實這樣的美德,在利益面前顯得那么渺小和微不足道,人性的丑惡在這樣的時刻變得十分囂張。我甚至懷疑我從前所有的付出和堅守面對人性中的陰暗和卑劣,是不是值得。我是文人,我是不屑在這樣的名利場上煎熬,索性辭去工作,寄情山水,淡泊世事,倒也清閑干凈。
日子如同流過指尖的水一樣輕輕滑過,我的心也變得無波無瀾,安靜得如同古潭的深水,在日升日落的輪回里,頤養(yǎng)自己的身心。家?guī)熣f我就像空谷里安安靜靜開放的梅花。不錯,生命的意義在于活出本色和尊嚴,灑脫、自由、祥和、安寧。
很美的陽光照在綠色的野草上,折射出醒目的耀眼光芒,把翠綠的枝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讓這些平日里被忽略的植物變得熠熠生輝,自信而驕傲,凌凌然,底氣十足地昂首挺立。各色野花靜靜地開放,夾雜在野草叢中,像裝點夜空的星星一樣燦爛、醒目。麻雀在柳枝間嬉戲喧鬧,無拘無束、簡簡單單地快樂,讓身為人類的我莫名地生出幾絲嫉妒。喜鵲在樹梢上歡快地鳴叫,時而展翅高飛,時而呼朋引伴,清靈的身姿嬌嬈嫵媚,不知不覺地吸引了我的眼睛。我不能理解喜鵲的情感,但我深深地羨慕它們的自由和快樂。柳葉上的露珠閃爍著晶瑩的光,折射出一個微觀的自然世界。潔白的蜘蛛網(wǎng)像張起的白色旗幟,驕傲地懸掛在樹枝之間?;揖G色的江水默默流淌,似乎在對浩渺的天空傾訴著對這片土地的濃濃深情和眷戀。江水映出兩岸的絕美風光,是一幀鮮活的水墨丹青鋪展在松花江的沿岸,讓這個城市平添了幾多詩情畫意??諝夥浅G逍?,掠過發(fā)梢的微風裹挾著野草的清香味、野花的馨香味和江水的甜腥味撲面而來,沁人心脾,讓人迷醉,舒爽異常。松鼠迅速地穿過甬路,像個褐色的精靈,眨眼之間消失在豐茂的草叢里。我沿著江邊的紅色甬路跑步,欣賞著清晨的美景,陶醉在大自然天設的風光里,不能自拔。我不過一介文人而已,可以肆意地與世間萬物共有這樣的祥和、寧靜,真的是上天的恩賜。
我慢慢地跑,真希望可以抓住時間的衣角,放緩時間的速度,把自己定格在這絕美的畫卷之中。我的思緒如行空的天馬,隨意奔馳,很久以來,我不得不因為工作的緣故讓自己處在復雜的關系之中不能自拔,現(xiàn)在辭去了所有的職務,一身輕松,終于可以細細地體味大自然的天籟渾成的靜謐,天光云影、草木蟲魚的快樂,遠離是非紛擾,淡泊紅塵利祿,自得其樂,優(yōu)哉游哉,也算是快意人生吧。既然厭倦紅塵紛紛,我何妨選擇踽踽獨行!
我依舊慢跑,手機的提示音輕輕響起,一個微信鏈接出現(xiàn)在屏幕上,我清晰地看見發(fā)送者“唐麗權”三個字。這是我曾經(jīng)在佛山的學生,白凈豐潤的臉,水汪汪的大眼睛,潔白整齊的牙齒,體態(tài)適中,腳步輕盈,常常一襲紅衣,像一團移動的火焰。這個形象立刻閃進我的腦海,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關于的她的事情我真的所知不多,我教了很多學生,以至于我自己都不能準確地說出她們詳細的信息,更不知道畢業(yè)后,她們身在哪里。我記得那時候,我可以像現(xiàn)在一樣專務講學,還沒有被校長的職務羈絆,課堂上神采飛揚,一個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總會是神采飛揚的。我從來沒有特別關注和照顧哪一個學生,我只是盡一個老師的本分講好每一堂課,拼盡全力地教好每一個字,如此而已。一個合格的講師,不僅僅只是教學生專業(yè),還要在她們的心里打開一扇窗,讓她們看見窗外不一樣的風景,我可以算是這樣的講師。
畢業(yè)之后,學生們各奔他鄉(xiāng),各謀生計,也鮮有聯(lián)系。我自覺在盡本分,并不覺得這樣的拼盡全力是對學生們特別的恩惠,也從不期待她們對我有什么特別的回報,我本就是一個灑脫的人,把學生們看作蒲公英的種子,畢業(yè)就要飛到她們該去的地方,因此也從不主動聯(lián)系。但是,我還是收獲了很多感激和關心的話語,還有目光里掩飾不住的喜愛,這讓我感動人性的善良和樸素,也覺得人生因此而美好,并因之而喜歡自己的職業(yè)。
我的學生們在節(jié)日的時候會送上祝福,或者日常在我的朋友圈里踴躍地點贊。我記得我曾經(jīng)在課堂上說過,在朋友圈里為你點贊,不是你的朋友圈有多精彩,而是送上“贊”的人對你的關愛和牽掛、鼓勵與支持,是人情的一種寄托和表現(xiàn),是善良和感恩。感恩有很多種,并不是只有“士為知己者死”那樣轟轟烈烈才值得贊美,日常里的點點滴滴的心意同樣讓人覺得溫馨和快樂,同樣能夠讓我們感動生而為人的幸福和幸運。
唐麗權是我的學生,她美麗的眼睛曾經(jīng)每天都把目光牢牢地聚焦在我的身上,注目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笆晷薜猛伞?,那二十幾天的師生情誼,是需要我們前世修行多少年才可以在今生擁有的緣分。我珍惜所有的相遇,雖然不常聯(lián)系,哪怕她們會忘記我,哪怕漸行漸遠在歲月的長河之中,我依舊希望我的每一個學生都可以生活得幸??鞓罚蝗缥蚁M约嚎梢陨畹煤唵慰鞓?。
我停下腳步,我想知道我的學生唐麗權會給我發(fā)怎樣的鏈接。在這個網(wǎng)絡垃圾橫行的年代,我知道我的學生們絕對不會給我發(fā)垃圾鏈接,這是她們對我的一種尊重和愛。
“一起來制作相冊,記錄生活。這個相冊送給你?!笔俏业恼掌≡瓉硎俏业恼掌?!封面是一張我穿醬紅色挑金絲的天鵝絨旗袍的照片,我不記得什么時候照的這張照片,但是它赫然地占據(jù)鏈接的一端。我抑制住自己急切的心情打開鏈接,立刻出現(xiàn)動感的畫面,葵花裝飾四周相框和底板,動感蝴蝶、花瓣和光暈,緩緩地移動我的照片。這些照片拍在春秋四季、不同地點、不同背景,我穿著不同款式、不同顏色的衣服,有旗袍、職業(yè)裝、靚裝、休閑裝,配戴不同的首飾。照片一張一張地滑過,瞬間勾起我無數(shù)的記憶,仿佛翻開歲月的書籍,重溫曾經(jīng)的往事。相冊的配樂是《渴望》的主題曲《好人一生平安》,歌聲緩慢深沉,略帶滄桑的嗓子唱出最真摯的情感,仿佛帶著濃濃的善意和祝福述說一個古老的故事,傾訴著人世間亙古不變的真理。照片慢慢移動變換,竟然足足有三十張之多。我瞬間震撼,淚水濕潤了眼睛,瑩潔的淚光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真的被感動啦。
在這個人際關系日趨冷漠的時代,在這個真情常常被嘲笑和蹂躪的時代,在這個人們不自覺地懷疑善良和付出會不會被利用而不得不謹小慎微的時代,在我為了躲避人事紛擾寄情山水的生活里,我的學生唐麗權默默地收集我的不同時期的照片,為我做成如此精美動感的相冊!她把心意濃縮在相冊里,她把祝福傾注在歌聲里。她無聲無言,卻又勝過萬語千言。世界上最貴重的禮物不是金銀珠玉和寶馬香車,而是發(fā)自心底的真誠、善意和愛。這一刻,我能夠感受到她跳動的火熱的心,她的真誠和善意,這真誠和善意讓這祥和、美麗的清晨變得無比美麗、祥和,仿佛天地之間都籠罩著七彩的光芒;讓人間如此美好,生活如此絢麗;讓我心底里因為曾經(jīng)不得不面對人性的陰暗而涌起的種種戒備瞬間淡化,竟至于消失。
世界上最純美的感情是最感人的,也是最珍貴的。我瞬間記起我曾經(jīng)在課堂上對學生們說過這樣的話:“我常常聽到你們說我改變了你們,我要說的是你們成就了我,因為你們的喜愛和善意讓我不斷地努力優(yōu)秀?!笔聦嵰泊_實如此,我熱愛我的職業(yè),我熱愛我的課堂,在這樣的課堂上,我收獲了學生們真摯的友情和善意,這樣的友情和善意讓我感動人世間的美好,感激生而為人的幸運。這感動因為這珍貴的音樂相冊而無限放大,像甘冽的泉水滋潤了我被焦枯的心靈,激活了我?guī)子了撵`魂,讓我重新獲得了生命的活力和意義。
我不停地反復觀看,一遍又一遍地聽《好人一生平安》,這幀完美的音樂相冊,讓我因為校長和總經(jīng)理職務期間,對人性的懷疑變得蒼白而淡薄,讓我更加堅定了為人師表的信仰和初衷,讓我感受到人世間的美好和人性的善良、淳樸。這是多么珍貴的音樂相冊啊,在這樣美麗的清晨收到如此美麗的相冊的我是多么幸福和幸運。我虔誠地感恩上天賜給我這樣的幸福和幸運,立刻收藏這美麗珍貴的音樂相冊。往后余生所有歲月,這珍貴的音樂相冊都會伴隨我、激勵我、支持我、守護我堅守本心、本分,堅信人性的善良和人間正道。感謝你!唐麗權!感謝你送給我如此珍貴的音樂相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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