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夏安(外五首)
◎夏安
呼吸依然不太好
中醫(yī)說心、脾、腎都虛
有些話淤積在身體各處
按哪里,哪里就會疼
一大堆藥方擺在面前
一支等待檢閱的隊伍
但愿我有足夠耐心一一經(jīng)過這些漢字
看它們
把百草、百蟲重新揉進血液
把身體里的江山梳理一遍
讓那些躲在角落里的伏兵
在初夏之時長出綠葉、紅花
讓一個人嶄新地站在陽光下
對著世界說“愛”
◎立夏
我們的天真在于總是希望邊界清晰
比如,非到“立夏”才肯承認夏天來了
在這之前,哪怕桃花已滅、暖風已熏
麥浪起伏著撲過來
那都不算
你歪著頭,問我何時愛上你的
我也說不清
始于潔白的連衣裙,粉紅的發(fā)卡
還是櫻花飄落的四月,一本精致的詩集
我說不清啊,親愛的姑娘
愛都是一點一點涌上來的
那夏天也不是在某個清晨
攜著雷鳴和閃電貿(mào)然而來
我們啊
總是拉著時間的衣角,忘記時間
◎落日
大河浩浩湯湯
那盡頭,一邊是落日
一邊是孤獨的人垂手
波光如舌
巨大的棒棒糖不斷融化
暮色圍攏過來
甜蜜順著河水遠逝
眼見一個人將自己
慢慢撒入無邊
◎子猷訪戴
剛開始應該是這樣,一個人
突然想對另一個人說很多話
很多很多,再不說就要溢出來
于是,他帶上仆人劃著船連夜出發(fā)
整整一晚上,他都在心里
對那人說同樣的話
說一遍,水位就降一點
說一遍,水位就降一點
早晨,太陽升起來
河水已近枯竭
他開始把手機上一大段沒有發(fā)出的
一句一句
刪除并拖著長長的影子回家
◎故鄉(xiāng)
我在一步步倒退著走
先是一間房子變成一排房子
一排房子變成幾處炊煙
幾處炊煙變成一個小樹林
后來,小樹林變成一個點
再后來,那個點也看不見了
我難過,不是因為看不見故鄉(xiāng)
而是想到時間
也會這樣
一點點把我從你的身邊推開
◎為什么我愛他
其實
我是從他遞過來的第一場雪
愛上他的
只有他看到了我身體里的火焰
知道需要一場瓢潑大雨
救活那些花花草草
只是
雨水太過盛大
它們又從我的眼里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