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信】銀元的下落(小小說)
一
曹春妮這輩子先后嫁了兩個男人。她為結(jié)發(fā)丈夫生了三男二女之后,丈夫不幸去世,不到四十歲的春妮就帶著兒女們再嫁給了第二個丈夫。
春妮的首任丈夫袁聲道的父輩家境殷實。雖劃為地主被分了家產(chǎn),但老地主在臨土改時還是為后代留了一手——把一罐子銀元埋在后溝的老櫟樹下,保留了下來。
老地主的有生之年,再也沒機(jī)會享受這筆財富。直到咽氣時才把兒子叫到病床前把這一秘密講給他聽。袁聲道按照父親的交代來到老櫟樹下果然扒出了這罐銀元。
袁聲道認(rèn)為,這筆財富是老輩人費了千辛萬苦才保存下來的,不能隨便花掉,于是他把這罐銀元每十個一摞,用油布包好交給妻子,并交待再三:“這是咱的傳家寶,再困再難也不能花它們,一定要妥善保存!”
二
袁聲道在三十六歲本命年就突然得了暴病身亡。死時大兒子袁生娃初中還沒有畢業(yè)。但他為了弟妹們的生活,就放棄學(xué)業(yè),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打工養(yǎng)家之路。
曹春妮把這些銀元視為傳家寶,生活再困難都不愿動它。她把床里邊土墻上的坯取掉幾個,將銀元放進(jìn)去,再壘上土坯,糊上報紙,藏了起來。
曹春妮領(lǐng)著四個正在上學(xué)的兒女,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好心的鄰居大媽見她辛苦,就張羅著為春妮再介紹個男人,招夫養(yǎng)子。
距離曹春妮家二十五里的上川鎮(zhèn)有個四十來歲的光棍漢子名叫林秋生,一來父母早亡,家境不好,二來也是由于他腦子不太“靈光”,林秋生一直沒有結(jié)婚成家。
春妮與林秋生見過幾次面以后,覺得這人也不算太憨,且身體特棒,有把子力氣,從養(yǎng)活孩子們的方面考慮,也不失為一個合適的人選。于是就答應(yīng)了。
林秋生搬過來之后,干活十分賣力,對兒女們也不錯。漸漸地春妮對他也產(chǎn)生了感情。家中的大小事情兩人也相互商量。
都說女人癡情,春妮也不例外。當(dāng)他認(rèn)定這個男人就是自己后半生的依靠時,她就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了林秋生。
林秋生也不主貴,當(dāng)他聽說床里邊的隔墻上竟然還存著一罐銀元,那二桿子勁可又上來了。
三
這天,趁著春妮不在家,林秋生撕掉表面的報紙,取開木板,果然看見了銀元。
林秋生將銀元取出來,又小心翼翼地把木板重新?lián)跎?,照原樣糊好報紙。然后帶著銀元來到街上。
林秋生向來沒有見過銀元。只是在春妮跟他說了銀元的事情以后,到街上問了擺攤算卦的張瘸子才知道了銀元為何物。
他更不知道去哪里賣這些東西,甚至不知道去銀行兌換現(xiàn)金。
因此林秋生只有再來找到張瘸子,叫給打聽個買主。
春妮和二兒子袁財娃鋤地回到家里,習(xí)慣性地到床邊看看。發(fā)現(xiàn)墻上的報紙有人動過。心中起疑就撕下來看個究竟,果然銀元不見了。
春妮斷定是林秋生偷了銀元。就和兒子一塊出門尋找。一路攆到上川街上,林秋生跟張瘸子兩個人還在討價還價。這個說賣一個要抽一塊手續(xù)費,那個說最多給伍毛。
兩個人正在爭執(zhí)不下,袁財娃眼疾手快,跑上前抱起罐子就跑。
張瘸子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顧發(fā)楞。林秋生一看是袁財娃就破口大罵:
“小兔崽子,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我賣它還不是為了給你交學(xué)費?跑啥跑?給我回來!”
袁財娃不聽他的一直往前跑。林秋生卻突然不罵了,原來曹春妮已經(jīng)氣喘吁吁地趕到了。
林秋生一看見曹春妮拔腿就跑。
“你個怕老婆的!”張瘸子在后邊喊叫。
曹春妮喘息己定,指著林秋生的背影對張瘸子說:
“他那是偷我的。我不賣了!”
林秋生自知理虧,從此再也沒有回到春妮的家。
四
曹春妮接受教訓(xùn),從此不再招婿入戶,更不再找人家。就靠著自已的勞動和大兒子打工寄回的錢艱難度日。
而對于那些銀元,這次則換了個地方收藏起來,再也不告訴第二個人,包括自己的兒女們。
曹春妮的大兒子袁生娃知道母親和弟妹們在家艱難,所以每月所得工錢除了自已買幾件便宜的換季衣服,剩下的悉數(shù)寄到家里。因此,春妮和孩子們生活過得還算安穩(wěn)。
袁生娃在外面日子過得滋潤,在朋友之間也很會為人,先被工頭提為領(lǐng)班,后來又升為帶工。到了三十多歲時就成了不大不小的包工頭了。
當(dāng)有了人脈之后,袁生娃就開始當(dāng)起了包工頭,收入也隨著多了起來。
誰知好景不長,命運(yùn)卻又來折騰他。
三十五歲,剛剛結(jié)婚不到一年的袁生娃不幸得了敗血癥。不僅花光了積蓄,還借了親朋好友不少現(xiàn)錢也沒有救了性命。
妻子懷著身孕改嫁,留下了一堆債務(wù)無人償還。
五
曹春妮痛定思痛,決定變賣“傳家寶”為兒子還清債務(wù)。
老二和老三知道了母親的想法誰也不同意。曹春妮就問這兄弟倆:“那你哥欠的錢咋還?”
才娃說:“人都死了,還什么錢?”
老三說:“叫他們到陰間向老大要去!”
曹春妮對兩個兒子的說法很不滿意:
“你們是想分了這罐銀元?”
老大老二同時說:“不分能保存到啥時候?”
“那你哥欠人家的錢就不還了?”
兩人都默不作聲。
春妮看兩人已是決心要分錢了。就問他們:“咋分?你們姊妹們按人頭,還是男女孩有個區(qū)別?”
誰知春妮的話還沒落地,老三就搶著說:“不能給她們分,哪有女娃子的事?”
老二一聽,刁著煙卷笑而不語。
曹春妮對兩個兒子徹底失望了。
“這事隨后再說吧。”說罷,起身出去了。
身后兩個兒子在叫:“隨后是啥時候?”
“你老娘還沒死!”曹春妮撂下這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六
從那以后,兩個兒子誰也沒有給老娘掏過一分錢。倒是兩個女兒時不時回來看望娘親,除了捎點吃的之外,臨走時還給春妮留點零花錢。
村里人也知道這一家的情況,當(dāng)他們見到老人倒在路旁,就在給袁才娃打電話的同時,又通知了春妮的大女兒袁雪姣。鄉(xiāng)親們知道,袁才娃對他母親并不關(guān)心。
果然,是雪姣與丈夫余戰(zhàn)軍最先趕到現(xiàn)場。女兒、女婿從母親緊抓著的兩手中取下了一個小錢包。摸摸錢包,癟癟的,只有一串鑰匙和幾十塊零錢。
一會兒,二女兒、女婿、老二、老三和兩個媳婦兒也都趕到了。老三看見姐姐手中的錢包,無論分說搶過來就拉開了拉鏈,從中翻出鑰匙拿在手中。把個空包又扔給了姐姐。
老人的后事是兩個女兒出錢操辦的。老二老三答應(yīng)將來找到銀元變成錢后還她們。
剛剛把老娘送出去,老二老三就迫不及待地來到老房子找銀元。
誰知開遍了所有能開開的鎖都沒有。
索性扒掉了隔墻,也沒有。
三間老屋被挖地三尺,找不到。
拿來蹶頭、錘子把屋子四周的墻壁都敲了個遍,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院子里的水池子、紅椿樹下都挖了個遍,還是沒有。
七
在搗騰了一星期后,老二老三同時想到了大姐和大姐夫:
“是他們最先趕到,說不定老娘還沒咽氣,把埋藏的地方告訴他們了。大姐這是想獨吞?。 ?br />
于是弟兄兩個一齊來到大姐家興師問罪。
這可氣壞了余戰(zhàn)軍:
“買個探測儀,找不出這些銀元我不姓余!”
八
三天以后,余戰(zhàn)軍網(wǎng)購的金屬探測儀回來了。四對兒女一個不少齊上陣,從房頂?shù)降厣?,從墻壁到房坡,從屋里到院子,就像?dāng)年日本鬼子探雷似的一寸一寸地探測。
只要有一個鐵釘存在,它都會發(fā)出警示聲。
然而,該探的地方均已探到,硬是沒有發(fā)現(xiàn)銀元的蹤影!
八個人中六個人都以憤怒的眼神看著余家兩口子。
這一下,余占軍和袁雪姣兩口子可癱坐在地上——今生今世是難以洗清冤屈了!
袁雪姣越想越氣,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用手捶打著土地,母親留下的那個錢包隨著袁雪嬌的捶打在空中上下翻飛。
捶著捶著,從包里飛出來了幾張紙來。一旁的余戰(zhàn)軍拾起一看,“噗哧哧”笑出聲來:
“找到了,找到了——”
大家都圍了過來。余占軍一張張、一字一句地念道:
今收到,曹春妮還袁生娃欠款一萬元整。收款人:楊大山
今收到,曹春妮還袁生娃欠款五千元整。收款人:馬二虎
今收到,曹春妮還袁生娃欠款三千八百元整,收款人:王頂柱
這是一張龍山縣農(nóng)業(yè)銀行的票據(jù):
曹春妮,銀元一百五十個,兌換人民幣一萬八千八百元……
(原創(chuàng)首發(fā))
拜讀,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