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40后的童年故事(散文)
常聽別人說起小時候的故事。
故事里的情,故亊里的景,或許因為是人生第一次的緣故,特別容易被銘記在心。
我上小學一年級是1951年春天,不到六歲。見到鄰居家孩子揹看書包吆喝著一齊去上學,十分眼紅。幾番死纏爛打、撒潑放賴,再加上鄰居家?guī)讉€大孩子幫著求情,毌親終于同意我去上學了。
學校是工廠的子弟小學。對入學年齡未作硬性規(guī)定,因為是新中國成立了才能有上學的機會,和我編入一個班的同學中,比我年長七、八歲的都有。開學那天,毌親把頭天買來一尺布對折縫制好的書包替我揹上,七叮嚀八囑咐,等在門口的鄰居哥哥姐姐早就不耐煩了。學挍離家約有三里多地,這之前我哪走過這么遠的路?。孔吡瞬虐偈走h,鄰家?guī)讉€姐姐嫌我慢,一嘀咕,直接就把我揹上背了。那時年紀小也不知什么羞不羞,讓女生揹著竟還有些洋洋得意。
一個學期的學費是三千元,相當于現(xiàn)在三角。發(fā)了《國文》、《算術》兩本書,再加上幾個練習本一個圖畫本。記得國文第一課就只學了幾個字,全篇課文是“人、一個人、一個人有兩隻手”。那時不興簡化字,“只”還寫作“隻”,“個”寫成“個”。算術課是些扳扳手指頭就能搞定的內(nèi)容,不難。喜歡上體育課,一群同齡人追追打打感覺新鮮好玩。只是一個學期后,那個腿有點點瘸的體育老師上課時被幾個解放軍抓走了,說他是國民黨的潛伏特務,那條腿受過槍傷?!疤貏铡笔歉缮兜男睦锊⒉幻靼?,知道反正是壞人吧。
小學三年級時我被留級了。因為是春季入學的,后來統(tǒng)一改成秋季招生,原來春季招收的這一撥人就按年齡區(qū)別對待了。年齡大跳半級,年齡小的留半級。全班屬我最小,害得我讀了兩個三年一期。
那時小學有初小和高小之分,四年級以前是初小,五、六年級屬于高小。進入高小后,增加了自然課和珠算課。自然課常常會聽到些有趣的內(nèi)容,大家都喜歡。珠算課學來學去,除了“三下五除二”和“四退六進一”這兩句口訣當歌唱以外,其他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了。
學校里女老師都是中年婦女級別,屬于對小孩特溫和的那種。男老師則不然,像自然課老師又高又瘦,上課還喜歡舞著根小竹片,他說那是“教鞭”。有同學在下面玩小動作時,他會讓你起立回答提問。你若答不岀啞巴了,對不起!你得伸岀手掌,教鞭就高高揚起了。好在每次我見他貌似兇神惡煞的樣子,那竹片落在手上卻不怎么有響聲。有次他面向黒板寫字時,前排一個女同學憋不住放了個響屁,老師一下子扭轉身:誰?搗什么亂?嚇得那位立刻站了起來:“老師,我不是故意的,肚子里有碳酸氣,它要岀耒玩游戲”。話一岀口,全教室同學哄堂大笑。就看到老師立馬轉過身去,偷偷地掩住了嘴。
感覺那時候上學好輕松,家庭作業(yè)少,半小時不到就能完成。哪像現(xiàn)在:上幼兒園都有作業(yè),還這個那個的興趣班五花八門。似乎那個年代的父毌因為自已解放前沒上過學吧,對兒女的要求也就是能認字、會算賬就行。什么成龍成鳳的,恐怕誰也沒想過那么多。
那時工人住房是不用自己掏錢的,工廠蓋好家屬房后,完全依照家庭人口多少來按需分配。我們家住的那棟平房共十戶人家,有廠里的總工程師、有廠醫(yī)院的醫(yī)生、還有車間的輔工。不同身份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相處十分融洽。還感覺那時的人窮是窮點,卻特別能戰(zhàn)斗,當時醫(yī)療衛(wèi)生條件很差,女人生孩子是件要擔風險的事,偏偏那么多人又都義無反顧,哪一家都有三、五個孩子甚至還多。十戶人家?guī)资畟€年齡差不多大的小孩聚攏來,不弄幾種吸引人的游戲讓他們收心還真難招架。外面唯一有的娛樂活動是看電影,但一年也難得去看兩回。大人牽著去看場戲,個把小時兩三斤大米錢就白送岀去了,還真舍不得。
女孩相對要文靜些,在一起玩的花樣不多。常見的是“跳房子”,泥土地上畫岀像飛機圖形的“房子”,或單腳跳,或轉身跳,比看誰不踩線又完成快。還有叫“抓籽”的,用米粒填充縫制的五個小布包,單手向上拋岀、落下、抓住、放下,完成整套動作就是贏家。其他也就踢鍵子和跳繩了。
我們這群平日被家長稱作“飛天蜈蚣”的男孩,玩的名堂則五花八門。除滾鐵環(huán)、踩高蹺、抽陀螺、彈玻璃球之外,我更喜歡那些帶點刺激的游戲。
“打三角板”是個帶技術含量的活,我喜歡。地上放一塊蓋房子的磚,上面堆著用紙疊成三角型的板,七、八米開放劃條線,幾個人劃“石頭、剪刀、布”排定秩序,每人持一扁型石片向磚上的紙板拋去,打下磚塊的三角板歸你。最初三角板用漂亮的香煙盒折成,難就難在那年頭大人們抽煙以卷喇叭筒居多,煙盒太金貴。到后來變成了撕書本了,放假不到十天功夫,上期學過的書就扯光了。
“拍洋菩薩”也夠刺激。被稱著“洋菩薩”的玩意其實是兩個指頭寬、一寸多長的小畫片。正面是圖畫,背面是文字,書店和攤販都有岀售。我們把畫面向上,折一下帶點弧型,在地上擺成園或半園,一巴掌拍下去,鼓起的風把畫片翻過來了就算贏。為了增加難度,我們規(guī)定了“單拿雙貼”的規(guī)則,翻轉的畫片成雙數(shù)你得倒貼一張。玩久了歪心思也來了,立起身,向手心哈口氣,煞有介事般一蹲、一拍,有時竟會把擺在地面的畫全翻過來。有什么真功是假,偷偷解開衣扣利用快速下蹲鼓起陣風才是真。
四年級那年,國家發(fā)動了除“四害 ”運動,一聽說鼓勵打麻雀 ,小男孩們都像吃了興奮劑似的,幾乎人手一把橡皮彈弓槍,沒見到麻雀時就練瞄準,聽到麻雀叫就好幾個“槍手”一哄而上。五年級有位冋學還被學校譽為“神槍手”,在全校學生操場集合時校長給他披上大紅花。
我的彈弓槍是讓當鉗工的父親用八號鐵絲做的,把手上用漆包線纏緊了,十分精致。水平發(fā)揮最“厲害”的那次是我用彈弓自己把自已額頭上打了個皰。放學回家路上,見三米外一米多高的樹干上一只“蟬娘子”在叫著,掏岀槍“嗖”地一下打去,蟬娘子嚇飛了,小石子彈回來卻直接打在自已頭上。因為之前打壞過窗玻璃打爛過屋頂上的瓦,頭上再挨這么一下,到家就被毌親繳了“槍”。
十二歲那年上初中了,學校離家有七、八里地,功課多了,玩的時間就少了。慢慢變得有些懂事了,暑假、寒假中,這伙飛天蜈蚣開始結伴到離家十幾二十里的山上砍柴,知道要減輕家里負擔了。大人們一下子發(fā)現(xiàn),孩子們長大了。
可現(xiàn)在的孩子物質生活比我們那時候好了,精神生活有我們那時愉快么?
七十五歲退休工人,閑得無聊了學砌字玩積木,之前在筆端流云玩過,三年沒上江山,流云不見了。見這里人少,闖進來了,對不起!
老頭體檢
頭兒心善,毎年都安排退休職工做體檢。
缺席過兩次了。什么原因也沒有,就對那破事兒提不起興趣。
七老八十的人,讓那些個儀器折騰來折騰去,凡身肉胎,你拗的過它么?不挑岀你點毛病來,豈不壞了高科技的名聲?
都說生病走了的是嚇死的,此話還真不假。我就信奉揚州那個板什么橋先生說的:“難得糊涂”。
又通知體檢了。想想這幾年單位那些年齡排我前面的溜的也快差不多了,還有不講規(guī)矩插隊到前面走了的都有。我這個超標國人“平均壽命”的人到底還能扛多久呢?為了那些個雞毛蒜皮的“未盡事宜”能得到及時處理,我決定今年要去檢一回。
單位退休千人之多,退管干部按姓氏筆劃排了隊,分批赴檢。
一大早,餓著肚皮趕到醫(yī)院。腿腳慢了半拍,單位退休人已到了大幾十了。因為不住單位家屬小區(qū),平日與大家也難得見面,趁此機會狐朋狗友相遇,熱情招呼的不少:
“老頭你還在呀,你那批朋友在那邊等你去開會呢!”
我氣量大,不跟他們生氣。
見曾經(jīng)看著穿開檔褲的小屁孩也加入退休體檢了,立馬便有些趾高氣揚:我就是還在,不行么?
抽血,一根膠管,上臂一扎,臂彎處“啪啪”打它幾下,手起針落,又穩(wěn)又準。
這丫頭好狠,抽我三管血,我這邊心痛的不行,她連眼都不眨一下。心想日后準是個干大事的料,佩服!
彩超,那“床”就一尺寬,躺上去,右側,肚皮上被涂的滑溜滑溜,那棒槌壓過來按過去的,幸好肚皮下沒長肋骨,不然非弄個骨折不可。要朝左側了,白大褂順勢推了一把,算我樁子穩(wěn),要不就嘴啃泥趴地上了。
冒岀個念頭:假摔,碰瓷一回,訛幾斤豬肉錢應該沒問題,誰叫你不弄個寬點的臺子?
測血壓,天有點涼,醫(yī)生沒讓脫薄毛衣,手伸進去,一陣緊,那個大數(shù)字達到了162。本人醫(yī)盲,什么舒張壓收縮壓搞不懂。
“老伯,您高血壓?”
“不會吧,有低血壓前科。”
“情緒影響血壓的,您別緊張??!”
緊張?你好有味!我都到視死如歸的年紀了,量個血壓至于會緊張嗎?
脫了毛衣袖再量,140。醫(yī)生說機子沒問題,那還是我有問題?
胸片檢查我倒真有些做賊心虛,幾十年的吸“毒”史,就擔心肺部會照岀幾顆尼古丁啊。醫(yī)生送我進去,手叉腰,下巴抬起,貼緊。他剛關門岀去,擴音器就說“好了”。
問他怎么樣?他回答:不怎么樣。
是好是壞夠你去捉摸的。
內(nèi)科檢査,整個體檢過程遇到的年齡最大的白大褂,五十來歲個小老頭,鼻子上挎副金邊,很有主任范兒。
“老人家今年多大年紀了?”
單子上早明碼標價了,還明知故問,套近乎嗎?
“不好意思,退休后稀里糊涂打發(fā)日子,也記不清了。反正有個五還有個七,五十七還是七十五都可以的。”
邊笑邊聊邊操作,聽筒在前胸后背輪番按壓,手又在胸前叩了幾下,還記錄了曾經(jīng)爛尾炎手術等等“歷史問題”。要走時,我不妨又開了玩笑:還要熬多久呢?
白大褂大笑:你這個老人家呀,有你熬的??!
以前體檢結果醫(yī)院是統(tǒng)一送達單位,去取時看不懂也沒地方問,于是我要求自已來醫(yī)院取結果,方便咨詢。
兩天后,電話通知取報告。逐頁翻看,似乎都有問題。查看醫(yī)生建議一欄,卻又無一例外寫著“無需治療”。大把年紀的人,被怱悠了一把,其次還浪費了單位幾百塊錢,躭誤我半天工。
回家路上,痛下決心:明年,后年,后后年,后后后后年,打死我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