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我聽說過關(guān)于爆米的故事。這個故事有點(diǎn)幽默也有一點(diǎn)諷刺。
　　 某一天，百貨商店來一個著衣衫襤褸的小伙子來看布料。那個時候，布料算是很高檔的商品了。小伙子邋邋遢遢的樣子很讓漂亮的售貨員的討厭與看不起，她不耐煩小伙子指著各種顏色的布匹問這問那的價格。就不屑地說：“看你破衣爛衫的，應(yīng)該是沒有錢買得起布料的吧，叱，沒錢你就滾開，別在這影響別人的視線啦。”那小伙氣鼓鼓地解開扎在褲上頭的布腰帶，往柜臺上一抖，一大疊花啦啦的鈔票撲地扔在了柜臺上。（布腰帶，是以前我鄉(xiāng)下，就是一塊用黃麻絲織的布，對疊起扎在腰間，主要作用是用來擦汗。）那位漂亮的售貨員被小伙子突其如來的舉動嚇懵了，態(tài)度也轉(zhuǎn)了360度。連忙改顏換色，和氣輕吻地問小伙子是什么單位的。
　　 小伙了用濃濃的鄉(xiāng)音說：“爆米的！”
　　 “噢，保密的？”那位漂亮的售貨員的嘴驚訝得成O型，“可以透露一下工作嗎？”
　　 小伙子有點(diǎn)慍怒了說：“都說爆米就爆米的?！?br />　　 這個故事的情節(jié)與發(fā)展過程是怎樣的，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故事的結(jié)局大概這樣的：因?yàn)槟俏荒俏黄恋氖圬泦T誤認(rèn)為爆米的小伙子是干保密工作的，就迫切地追求小伙子，并嫁給了他。誰知道結(jié)婚那天才知道小伙子真正的工作是爆米花的。（爆米和保密諧音，哈哈）
　　 故事告誡我們什么道理呢？有人說是不要以外在的目光來看事看物，天底下，說不準(zhǔn)那個衣衫不履的人偏偏就是有錢的人。也有人說故事是用來諷刺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
　　 對于故事究竟有著什么的函義，我沒有深究，也無從得知。但對于爆米花，一位老人給予我的微小付出，在滄桑的歲月中曾，都是我經(jīng)的感動，也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憶。
　　 小的時候，黃屋屯還沒有建有大橋。一條悠悠的江水把一個小小的街市和鄉(xiāng)村隔開。那時候黃屋屯我們不叫鎮(zhèn)叫做街。街道不是很長，只是在制碗廠和漁機(jī)廠相對的圍墻穿過電影院，便到舊政府大門前用青磚鋪著的小街巷。小街巷的商鋪也是青瓦房，屋檐與屋檐緊緊的相連。南方多雨水，下雨天，屋檐的水一條線一條線落下，若有那家的姑娘撐著油紙傘。交差在半空弧型的水線打著傘頂，傘頂濺起的不是水珠，那就是成了雨花，是油畫《雨中撐傘的女孩》中漫妙的雨花。要是晴天，屋檐前能擠出來的地方也擺上小攤，擺著鐮刀，涼鞋，還有針頭線團(tuán)呀什么的。小孩子玩耍起哄，不小心都會碰到街坊的小商品。走盡街道的拐角就是街口。也就是是渡口。
　　 我五六歲，未到上學(xué)的年齡，極調(diào)皮。家里的大人懶得管，父親就把我?guī)У近S屋屯街五姑媽家。五姑夫在街中心開著一間勉強(qiáng)維持生計(jì)的草藥店，三頭兩天上山釆藥。五姑媽也就在碗廠上班。我宛如一個流浪兒，整天不沾屋，在街頭浪蕩?；顒拥牡牡胤揭仓挥性诮治哺Z游到到渡口。渡口來往的車輛很少，一艘大的渡輪常常霸占著渡口的埠頭。埠頭的上下游，有時候也泊著來自各個鄉(xiāng)村出來趕集的竹筏或光頭小木船。黃屋屯江與海的交匯處不遠(yuǎn)，受到海潮的影響，也有潮起潮落，退潮的時候，渡口的下游露出一小片沙灘，沙灘上有可愛的小貝殼。長潮的時候，小蝦跟著潮水甸在渡口的臺階邊，用著一根小繩子，綁上一小節(jié)蚯蚓，也能把它釣出水面。渡口，也是我這個頑童最好的去處。
　　 有一天。來了一位搖著一張小小烏篷船的老人。很少見的一張烏篷船。特別的不是這張小小的烏篷船，而是他從船倉里搬出一個爐子。乍一看，像極電影中從空中拋出沒有爆炸的彈頭。欖核長橢型狀的爐身，烏黑渾圓滑溜溜的，爐尾有個能活動小小的方向盤。小方向盤的中央是個小儀表。和儀表同一方向是爐子口，爐子口有個活塞式的扣子把爐口密封著。他把爐子搭在肩上，還提著一個長長麻袋上岸，在街口的一個角落里架起爐子。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叫妞妞的女孩，五六歲的樣子。黃黃的頭發(fā)，扎著兩條小牛角。大冷天還穿著一雙粉紅的涼鞋，鞋有點(diǎn)大，著在腳上還有一截鞋根。老人在架好的爐子打開的側(cè)口，灌進(jìn)幾把生玉米或粘米，加上幾小匙的糖，然后關(guān)緊扣子。小女孩在爐底生著火，老人邊搖動著方向盤，一邊大聲吆喝著：“賣爆米花啰，賣爆米花咧?！?br />　　 吆喝聲引來許多看新鮮的人，那女孩羞澀地低著頭說，“爺爺，溫度夠了?！敝灰娎先瞬换挪幻Π崖榇走M(jìn)爐子綁緊口子，用小鐵錘敲開扣子，“轟隆”一聲，一股白色的濃煙在麻袋的網(wǎng)眼里冒出，一陣爆米花帶著柴火的燒焦的味道隨著白煙飄散在街頭。
　　 這位老人的動作很麻利，解開纏在爐子上的繩子抓住麻袋的兩只角倒出準(zhǔn)備好的篾藍(lán)里，一藍(lán)子白花花的爆米花，像一朵朵盡情綻放的小木棉，咧著笑盈盈的嘴，相與擁擠著，粉粉白白的棉蕊升騰著清香的熱氣，多誘人的爆米花呀。
　　 我經(jīng)不住那香味的誘引，夾在人群之間。老人的生意特別的好，不一會，一藍(lán)子的爆米花就一圈圈往下減負(fù)。我蹲在爐子邊，裝著欣觀這個奇怪的爐子。但眼角不時地窺視著篾藍(lán)邊，搜索著是否有遺落的爆米花掉出旁邊，那怕是半顆也是我最迫切的憧憬。好在趁著別人不注意拾起放進(jìn)嘴巴嘗嘗爆米花的滋味。但老人兜出爆米花都很小心。那怕一丁點(diǎn)的碎屑也沒落下。
　　 我眼巴巴地望著篾藍(lán)的爆米花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癟，直到篾藍(lán)見到底，才硬生生地把饞出嘴邊的口水往下吞。我才把目光從篾藍(lán)子的邊緣收回，挺失望的！
　　 老人似乎沒覺察我的存在，賣完藍(lán)子的爆米花，繼續(xù)鼓搗他的爐子，小女孩收拾著篾藍(lán)和麻袋。
　　 “哦，爺爺今天怎么這么粗心呢，麻袋角還遺留有幾顆還沒倒完出來呢！”小女孩說得小聲，似是對自己對自己說，也似對老人說?！皫最w這么好的爆米花，少賺了一兩分錢了，一分錢可以買一支鉛筆了呢！”
　　 老人望了一眼小女孩，對著我詭秘地笑了笑。
　　 “反正這么一點(diǎn)兒，也賣不成了，就給這個哥哥吃吧！”
　　 我趕忙接過來塞進(jìn)嘴里，酥香酥香的，還有一絲絲的甜，一直甜到心里。這是我第一次吃上的爆米花，也是難忘的一次。
　　 沒有生活過在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的人，無法體會這幾顆爆米花對一個小孩的有多大的誘惑的。也沒有人感受到失去可以買一支鉛筆或一個小本子的一兩分錢是怎樣的無奈。
　　 更沒人知道老人在麻袋里倒出爆米花的時候，捏住麻袋角遺留下幾顆爆米花這個細(xì)至無人覺察的小動作，是給予一無知的孩童保留著一份自尊是有多么的深重。
　　 江水悠悠，未曾說感謝，歲月已滄桑，昔日渡口已變遷。曾經(jīng)的那年，你遇過那張小小的烏篷船了嗎？還有那位賣爆米花的老人，還有一個叫妞妞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