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韻】鄉(xiāng)村物語(組詩)
◎老螞蚱
或許,是昨夜苦霜凍傷了筋骨
它安靜地伏在一株枯草上
風(fēng)吹過,黑色的翅膀
把夕陽收攏
它終于起身,迷離的復(fù)眼
將又一個蕭瑟入定
而后,奮力張開殘缺的翅翼
骨節(jié)劃過風(fēng)時,響聲清脆
◎拉磨的驢
眼睛,被一塊黑布蒙蔽
看不清方向的驢,圍著磨盤
一圈圈走著,偶爾
被主人呵斥與鞭撻
老了,走不動了,賞一把草料吧
安撫它所受的禁錮,這么多年了
它沒因生活貧瘠而有半點差池
然而——
在一口滋滋的大鍋前
我看見,一把鋒利屠刀
順利遞進了它的咽喉
一株尚未下咽的草
在哀鳴里,在墜落中,風(fēng)
替它重新命名
◎土地廟
這么多年了,兩尊平凡的神
默默端坐村口的破廟里
像兩個孤苦老人
被一層層塵埃遮蓋
風(fēng)雨,修飾著倦容
仍不忘掌管村里的家畜
地里的莊稼,以及——
一群草民的悲歡
廟小,沒有抱怨,在人間煙火里
把泥身硬生生坐成一塊石頭
護佑那些把腳裸插進泥土的人
在黃土地上,種出悲憫與善念
◎木笊籬
被歲月用舊,掛在鄉(xiāng)村的山墻上
漏風(fēng),漏雨,漏冬短夏長
透過斑駁光影,人心深處的善良
遺留下某段結(jié)繩,而記事的人,正被遺漏
一把朽木,已打撈不起
屬于民間的樸素
◎立冬之后
風(fēng)吹過,瘦弱麥葉
撐不住一顆晶瑩的心
泥土,成為最好皈依
棉衣下儲存的溫暖
已被風(fēng)搜刮干凈。瑟縮
讓我從人間矮下三分
俯身,用一雙冰涼的手
把麥葉上的潮濕撫摸一遍
猶如,撫摸草木一生
直身時,太陽剛剛升起
在趕往春天的路上,但愿
我不再是那個頭頂白霜的人
◎老藍(lán)磚
深藍(lán),憂郁,像遲暮的美人
在時光的細(xì)紋中,帶著
土地的遼闊與火焰的慈悲
靜靜閱讀著人間
風(fēng)聲滑入黃昏,碎雨
在燕翅上翻飛
青苔,以墨綠鋒芒和它低語
被閑置的光陰,在等黃昏關(guān)上門
某些喘息的命運,被黑夜深埋
再也看不見肩挑歲月的貨郎
和,攜鋤而歸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