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身份(隨筆)
十月的陽光透過墨綠的松針縫隙,斑斑點點映在黑褐色的土地上。我們席地而坐,喜歡戶外穿越的人們,早已沒了墊張報紙再坐下的精致。
我從背包里拿出水、面包和火腿腸,對周圍的人打著招呼:“嗨,來一個不?”大家擺擺手。一般情況下,穿越時所帶的食物不會超出自己用量多少,畢竟減負才是順利完成行程的一個必要條件,所以大家知道這是一句客氣話。
和我面對面席地而坐的是一位50來歲的婦女,微微發(fā)福的中等身材,短發(fā),單眼皮,肉泡眼說話哎,下巴上仰,總讓人聯(lián)想起唯我獨尊的四個字,也讓我想起農(nóng)村里的一句俗語:就是那種跳井也要站高沿兒的人。一身灰色的運動裝,臉色不白,但也算不上黑老,像是一個剛剛從田里干活回來的農(nóng)婦。此刻她面前是一堆小包裝的辣條豆干,還有兩根大火腿,兩罐核桃露,一大袋子面包片兒。她熱情地向大家打著招呼:“我?guī)У亩?,帶的多著呢,吃不?吃不?”大家笑著擺擺手,我也笑看擺擺手。
“妮兒,在哪兒?。俊彼械媚敲从H切。
“村兒里?!蔽倚χ卮?。
“呀!現(xiàn)在生活就是好了,你看人家村里人兒都知道出來鍛煉身體,享受氧吧了。”她此刻就像剛從醋缸里里爬出來一樣,故意提高的聲調(diào)有點尖銳,嚼著火腿的嘴使勁向下撇一下,給人一種中風后嘴歪眼斜的感覺。
我笑了笑,沒有吭聲,從保溫杯里倒出半杯熱水。她又斜一下眼,看看自己面前的核桃露。
“人家是老師!”我?guī)撞介_外的一位驢友顯然覺得她的話不大悅厙。
她因為大嚼面包而上下抖動的腮幫子突然停了一下。
“來,喝罐核桃露,老喝水沒營養(yǎng)!”一邊說一邊扔過來一罐。
“真的不用。”我撿起滾到上的核桃露,站起身,輕輕放到她面前。
“姐是住在城里吧?”雖然我能斷定她一定是住在城里,但出于禮貌,出于人家先打招呼的回報,我還是問了一句。
“是,村里環(huán)境不行,我在中醫(yī)院對過兒賣炒餅?zāi)兀锌諆簛沓匝?,就是有點兒貴。十好幾塊一份呢!”
“幾年前我吃過,挺好吃的。”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十八塊錢一份的香菇炒餅還趕不上我的手藝。不過,十來平米的小門臉倒也收拾得干干凈凈。
“好吃吧?我家剛開始在村里干,先練兩年手,反正,村里人也不大曉得品味的,練好了就來城里了,價格嘛就翻了三倍,反正村里兒人也掏不起這錢?!彼λ?,商業(yè)機密也不怕泄露。
“妮兒,我給你說,以后別帶白開水了,咱再做伴兒玩兒你就吱一聲,姐給你帶瓶果汁。你好好攢錢,過幾年也在城里買套房,也享受享受?!?br />
在她邊說邊說文些話時,我已經(jīng)拿出塑料袋,準備裝一些和著腐爛松針的土,據(jù)說這是養(yǎng)蘭花的上好的土。輕輕拂開最上一層去年落的松針,潮黑的是松針土就露了出來,松針盡管已經(jīng)爛成幾近碎末,但總有根不肯屈服的,一不小心還是會被扎到的,當她說到“蘋果汁”時,我正好被半根松針扎到了,“哎呀”了一聲停了下來。
“人家老公做大買賣,省兩套房,村里是小別墅!”又有驢友大聲地說,他故意地夸大事實,明顯是有意對抗她。
“我給你裝!”她把手中的面包一下子塞進嘴里,估計在被唾液浸潮變軟之前,面包在她的口腔里是無法轉(zhuǎn)身的,“別扎壞你手了?!?br />
我趕緊拿起塑料袋,連聲地說著“不用不用?!笨伤珗?zhí)著,太熱情。如果我不放手,她攥著我手腕的手就不松開,如果她再用力,我會忍不住,疼得叫出聲。我松開手,想和她一起裝。她又用一只手把我的雙手次第推開。她的兩只手像兩只小鐵耙子,一會兒塑料袋就鼓鼓的了。
回到家,我想,隔幾天給她送盆蘭花,也不知道她喜歡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