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最后一個走出教室，最后一個走進餐廳，永遠是打飯大軍里的最后一名。
　　 王老師看著他走出教室，心里的火又騰地冒出來。也難怪，為這打飯，王老師傷透了腦筋。夏天吧，飯菜涼熱還能湊合，這春秋冬三季吃涼飯可不行。
　　 “你快點兒行不行？”王老師皺著眉，“這點兒了，還有飯不？有也是涼的！”
　　 他笑笑，繼續(xù)拖拖跶跶向前走。
　　 “沒辦法！真氣死個人！”王老師又氣又心疼。這個學(xué)生比較靦腆，成績在全年級前五以內(nèi)，他給自己定下目標(biāo):要沖刺重點高中。從去年升入初二以來，他總是最后一個打飯。王老師為吃涼飯這事兒沒少說他，他總是笑笑，說“飯不涼”。
　　 “不行，今兒還得說?！蓖趵蠋熜睦镟止局＿B著下了兩天雨，雖然天放晴，但節(jié)氣不饒人，寒露已過，快霜降了，幾個女同事都穿上了棉襖，飯菜肯定熱不了。
　　 “你能不能早點兒打飯？”
　　 “老師，人多，擠，先看會兒書。”
　　 “早點吃完飯再看書，不一樣嗎？！飯涼了，吃到肚里能得勁兒？！”
　　 “飯不涼，都是熱的。”他低著頭，小聲嘀咕。
　　 “熱什么熱！下次早點兒去，聽著沒？”王老師想發(fā)火。
　　 “嗯，是熱的，老師?！彼粥止疽痪?。
　　 “行行，你走吧！”王老師無奈地靠在椅子上。
　　 看著那孩子走出辦公室的背影，王老師心里打個冷顫，猛地坐直了身子?！霸摬皇撬麎毫μ螅X子出毛病了？分不清冷熱？也不該呀！都初三了，也不是小孩兒了。”突然靈光一閃，“我來當(dāng)個偵探。”
　　 說干就干。第二天王老師一見他走出教室，便跟在后面，一前一后來到餐廳。值日生正在打掃衛(wèi)生，透過打飯口可以看到大師傅們正在涮洗鍋灶。
　　 “小子，我看你還能吃上飯不？熱乎飯？門兒也沒有！叫你小子不聽我話！”王老師心里一陣竊喜。
　　 “師傅，打飯?！彼f上飯盆，對不師傅笑笑，又扭頭對跟在身后的王老師笑笑。
　　 “看來這孩子壓力真是太大了，不僅不知道飯菜的冷熱，還喪失了起碼的分析判斷能力，大師傅都刷鍋了，哪兒還有飯菜?！币环N酸楚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我寧愿他考不上重點，也不要他這樣。”
　　 一個大師傅從飯口一力接飯盆，一邊稍彎了腰，對那孩子笑笑。
　　 王老師大步走到飯口，把腦袋探進去。那個大師傅拿著飯盆向一口大鍋走去。揭開鍋蓋，碩大的籠屜上只有一只碗，碗里盛著一個今天王老師想吃沒打著的包子，還有一個饅頭，騰騰地冒著熱氣。把碗拿出來擱在灶臺上，籠屜提出來，飯盆里又盛上兩大勺熱騰騰地菜。大師傅一手端碗，一手端菜，向飯口走來。另一個大師傅半桶水倒進鍋里，開始刷最后一口鍋。王老師趕緊把腦袋收回來，那孩子左手從碗里拿出包子和饅頭，右手端起菜，對大師傅道了謝，對王老師笑笑，走向餐廳角落的一張餐桌。
　　 “行啊，”王老師又把頭伸進飯口，“這小子還有這待遇？”
　　 “眼紅不？眼紅你也好好學(xué)習(xí)。”一個大師傅說。
　　 “我說，這孩子跟你是親戚？還是朋友家的？鄰居家的？”
　　 “我說王老師，你咋那俗氣哩？啥關(guān)系沒有。咱上學(xué)沒好好上，看見這樣的孩子咱喜歡！”
　　 “老杜，你給王老師說幾句洋詞兒！”另一個調(diào)侃著。
　　 “這個土話叫好好念書，長大了不種地，不當(dāng)小工兒，洋詞兒叫知識改變命運。俺們都稀罕尊重知識，學(xué)知識，有知識哩人兒！”老杜一邊擦手一邊說。
　　 “不瞞你說，學(xué)校主任過來打飯，俺們都說沒飯了，他買泡面去了！”另一個大師傅滿臉自豪，像凱旋而歸的戰(zhàn)士。
　　 從餐廳出來，王老師突然覺得，深秋的太陽好暖和……
　　 2019.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