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祝福丁香】天星場的碗兒粑(散文)
我的老家天星鎮(zhèn),長久一點的喊法都說是天星場。天星場歷來是大關縣比較繁華的鄉(xiāng)鎮(zhèn),歷史上經(jīng)商的人多,主要商貿(mào)往來于川滇之間,川文化對此地影響較大。在我兒時,一聽到誰家與誰家關系鐵,都會說到上幾輩人去四川背鹽巴賣耍起的來形容。市場繁榮,街上小吃豐富,天星場的碗兒粑在四方都有名,傳統(tǒng)源于農(nóng)村的吊漿粑,用米漿通過發(fā)酵后,在蒸籠里用竹篾條做一個小園圈放好,將米漿用白糖攪拌后放在園內(nèi)圈蒸,蒸熟后像一個碗兒形狀,碗兒粑由此得名。農(nóng)村的吊漿粑沒有天星飯店的碗兒粑好吃,關鍵是吊漿粑里沒有糖,那時糖是比較珍貴的東西,農(nóng)村戶口,每戶過春節(jié)才發(fā)一斤糖票,或者農(nóng)村婦女生小孩坐月子,由大隊開證明,到公社去蓋章核定后可以申請一斤糖票。雖然有講究一點的農(nóng)村人,如果自留地種有幾根甘蔗或用嫩苞米桿壓汁當糖,太費力更容易把漿弄壞,吊漿粑里很難有糖,蒸熟后一般有點泛黃,吃著反酸,不能與天星飯店的碗兒粑媲美。碗兒粑里放的是白糖,蒸熟后粑晶瑩剔透,面上呈現(xiàn)出蜂窩眼,咬在嘴里軟綿綿的,含在口里甜絲絲的,只要上街經(jīng)過飯店門口時,誰都會多看幾眼,咽幾次口水。碗兒粑香甜,作為農(nóng)村人要吃上一個還真不敢想象,因一個碗兒粑需要一兩糧票五分錢才能買到,是計劃供應的商品。但作為農(nóng)村孩子的我還真吃了不少,碗兒粑也成了童年深深記憶。
在那貧困的年代,教育網(wǎng)點太少,雖然在父母養(yǎng)育我們兄妹時,與當時的農(nóng)村人比較是重視教育的。到我要讀書的年齡,讀書很不容易。兄妹中比我大的有一個哥哥錯過了讀書的年齡,讓父母心中就很內(nèi)疚,在我六歲時就給我念書的條件,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生拉活扯地要把送我去讀書。要去讀書,只有天星鎮(zhèn)完小是離我家最近最好的學校,有五公里多的路程。由于身體差個頭小,加上周圍的小孩沒有讀書的氛圍,能去上課的都是父母用棍棒逼著去的,我也厭學不想讀書,自己既沒能耐但性格還剛,不要說父母用棍棒打我,就是他們說的話我不接受,可以在暴日下一動不動曬半小時,現(xiàn)在手臂上的老雀斑估計就是當時起來的。父母比較愛我,又不像其它家用棍棒來收拾,只有采取鼓勵,叫我去上課,每天買一個碗兒粑吃,從此我與碗兒粑結下了不解之緣。
我上學可以吃一個碗兒粑,今天回想起來真是何等的奢侈。不要說糧票農(nóng)村沒有,就那五分錢幣又是何等的珍貴。很多農(nóng)村人家勞動一年,分了口糧還超支,都要靠自留地種點小菜賣了賠賬,甚至有個別人家永遠還不上超支款而成為生產(chǎn)隊的爛賬。父母能讓我讀書時去買碗兒粑做零食吃,真是舉全家之力要我讀書了,這在當時的城鎮(zhèn)居民娃兒都不一定做得到。但我家當時還處在有能吃碗兒粑的條件,特別是糧票有一定的來源和保障。我們家兄妹六個,我讀小學時,小的弟妹還未出世,父母正處壯勞力階段,加上平時父母都很節(jié)約,生活雖艱難,真正餓飯的時間少,父親原來出去工作過幾年,母親又是黨員,相對其它人家環(huán)境衛(wèi)生要好一點。那時候運動多,我家住在生產(chǎn)隊的交通沿線,生產(chǎn)隊安排到我們家的工作隊多,工作隊一下來都要求同吃同做同勞動,下來的工作隊一住就是幾月,隊員白天參加勞動,晚上開會,住宿大部分時間可以住生產(chǎn)隊的保管室,但兩三個隊員又辦不了伙食團,吃飯在當時是隊里難辦的事。剛到隊上時,可能有熱情的人喊吃飯,時間久了喊的人就不多了,更何況很多人家還沒飯吃,收工時就由隊長安排在哪一家老百姓家吃飯,后來在一些文學作品出現(xiàn)的“派飯”一詞就是這樣誕生的。在那階級斗爭為綱年代,母親是黨員也表現(xiàn)積極,加上工作隊員到黨員家吃飯也放心,只要到我們生產(chǎn)隊工作過的人,父母請來吃飯的多,自己主動來我家吃飯也不少,至少來過我們生產(chǎn)隊的工作隊,百分八九十都到我家吃過飯。根據(jù)那時下鄉(xiāng)規(guī)定,在老百姓家吃飯,開初一頓飯要開二兩糧票五分錢,如果遇著老百姓家有肉吃就加五分錢,再到后來的四兩糧票兩角錢,吃肉加一角。父母也沒計較錢和糧票來的是否堅剛,只要我去上課,有工作同志來吃一頓飯就是我第二天的響午(農(nóng)村人說響午不是正餐是零食的意思),如果遇到吃了肉,兩天的碗兒粑也有了保障,自己從來沒想過合算與否,開初也未對父母推遲過。
天星街上小吃原本是比較多的,包子、油條、油炸粑都有名,可這些都是一兩糧票六分錢一個(條),碗兒粑是一兩糧票五分錢,這不是便宜與貴的關系。首先是錢不好裝,那時的衣服很節(jié)約布,衣服上的荷包(口袋)少,玩心大,什么東西都往里裝,大部分時間口袋是漏的;加上書包是兩塊布一縫起,雖然書本不多,但在放學或課間,小孩兒大部分不是學校的樓梯上梭,就放學路上的山坡上梭,不久點時間,書包也是大框小洞的漏。有時父母給我是買包子的六分錢,等我到飯店買時,另外一分厘幣不知什么時候丟掉了,也只有買碗兒粑了,加上小孩偏向于甜食,碗兒粑成了我打長莊的響午(零食)。在我小學的一年級,有時還會一天吃到兩個碗兒粑。我家是干熱河谷地區(qū),中午太陽暴曬,生產(chǎn)隊都會休息兩個小時,為了生活父母的辛苦真是一言難盡,父母雖處在壯勞力階段,但因生產(chǎn)隊資源匱乏,一年勞動下來分紅也就幾塊錢,根本無法維持一家人的油(煤油是點燈之用)鹽需要,就要在少得可憐的自留地復種佐料和小菜,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往返十多公里,拿到天星集市去賣換取零錢,以填補家用。母親多數(shù)時用一個竹提兜,裝一點蔥、蒜、小菜在兩條街上走一趟,能賣就賣一點,不能賣又按時轉(zhuǎn)回生產(chǎn)隊出工掙工分。因天星場街子在鄉(xiāng)村,所要賣佐料和小菜的人,都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會上一次街,能賣到兩三角錢就十分高興了,多數(shù)時候還一分錢都賣不了,但我從未看到母親氣餒過,母親幽黑而單薄的身軀總是風風火火,來去匆匆。母親每次上街,不管是東西賣沒賣掉,都會來看我,如果我在上課,就扒在教室的窗子上喊我的小名,我一走出教室就看到提兜有一個熱氣騰騰的碗兒粑,母親一臉慈祥的要看著我把碗兒粑吃完才消失在我的視線,以今天的心態(tài)看,不知我是怎樣將碗兒粑咽下肚的,這碗兒粑承載了我對父母一輩子償還不了的恩情。這樣出現(xiàn)過幾次后,老師批評我太嬌氣,并給我講了很多道理,慢慢的我也覺得太不應該每天去買一個碗兒粑了。從此,去上課怕餓需帶響午(零食)時,就在家燒兩個紅苕(紅薯)放在書包就行了,不再接受父母給我買碗兒粑的錢和糧票,都是父母發(fā)現(xiàn)哪一次考試還可以,或者作業(yè)本上有一個100分又獎勵一個碗兒粑的錢糧,但多數(shù)時候還是舍不得買來吃,逐步來戒掉了我吃碗兒粑的癮。
如今,在我居住的大關縣城,碗兒粑、桐子葉粑,苞谷(玉米)殼粑也享譽四方,很多有子女和親朋在昆明及大城市工作和生活的,都會大包小包買來往外帶,我也經(jīng)常會去買來吃,不斷回憶和追尋遠逝的兒時味道,思念未曾還清的父母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