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閱讀到玫紅老師的新作《天葬》，作品以親歷葬族同胞的天葬儀式為背景，以一個靈魂瞬間消亡時的感念、經(jīng)歷、記憶為重點，直白地描述了他(她)對美好人世的留戀和不舍。大愛人間，最沉重的是母愛，靈魂即將飛逝，或者是升入天堂的瞬間，卻突然看到“母親還匍匐在路上”，作者抓住了藏族同胞虔誠祈禱，來描寫這一形象，雖然一筆點到，沒有過多細(xì)節(jié)鋪陳，但內(nèi)心的忓悔、欠疚、無奈、悲痛……各種情感全部躍然紙上，讀來令人肝腸寸斷，不覺淚出！通讀作品，我覺得《天葬》，是目前作者作品中思考最深的一首。
　　 正如作者事后說的“寫得我都快哭了，釋放一下，這是最震撼的一幕”。天地之間，母親是渺小的，何況她匍匐在路上。天地之間，蕓蕓眾生，“我”一眼就能辯出，可見母親一定也是偉大的，她塞滿了“我”的眼底，“我”的內(nèi)心，是“我”對人世最沉重的牽掛和惦念！
　　 嚴(yán)格意義上說，我與玫紅相識不久，至今未曾謀面。只是去年在文學(xué)圈偶然讀她的文字，感覺親切而己。通過聊天，才知道三十多年前我們同是榆中師范校友，她長我一級，我尊她為師姐，又因詩的緣故，又戲稱為詩姐。世事無常，共同的愛好，又把我們聯(lián)系在一起，但我記不起她當(dāng)初的模樣，或許見過后，才能喚回最初的記憶，因為生活的三年的校園我們絕對相遇過。
　　 回到作品，作者的描寫大致分為兩個層次，即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正如作者說的“前面是一個角色，最后是我?！睙o我之境，是作者以逝者的身份描述一生最美好的愿望：“飲盡酒碗里的星空/洗凈人世的塵埃與污垢/放下卑微的念想/吹滅酥油燈——無須糾結(jié)/該怎樣告別人間/只愿潔靜的靈魂在天堂飛翔/
　　 死亡是所有生物與人類無法躲開的悲劇，升入天堂，是藏族群眾習(xí)俗和宗教修行的最高境界，同漢民族的位列仙班一樣，是一種最美的愿望。萬變不離其宗，對于生死，任何民族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都是一致的，這不須證明！作者以對生死的參悟破題，來講述一個靈魂對死亡的達(dá)觀與無力，是一種被動的不想接受，但不得不接受的現(xiàn)實?！熬瓦@樣吧/打開氈房的門/迎使者進(jìn)來—一”
　　 而后一大段的排比句式，正式遺囑托付后世。月亮星辰留給山河，牛羊交給草原，苦難與生活留給修遠(yuǎn)，經(jīng)書歸還廟堂，佛龕留給子孫，愛恨情仇賦予裊裊上升的桑煙，輪回交給佛祖，紅心獻(xiàn)給菩薩，特別是“把信仰寫在蒼穹/把蒲團(tuán)放在風(fēng)雨必經(jīng)的路口”，詩味濃極，其中對人世的留戀不舍不言而語。
　　 精妙處是，作者筆峰突轉(zhuǎn)，轉(zhuǎn)而寫景托物，卻為難還有無法托付的事情，“青山遠(yuǎn)壑，遍野經(jīng)幡/白塔、燈火、瑪尼堆/虔誠的阿媽匍匐在路上/”“氈靴、帳篷、牛糞砌成的羊圈/嗞耙、奶桶，晾曬的衣衫/抱著孩子的卓瑪/恬靜地微笑/
　　 這場境下的傷痛、無奈，入情入景，摧人淚下，正如網(wǎng)友陳世美讀過后說的:“好象把自已葬了！”“溪流、綠草、格?；?牧羊狗、牦牛、低頭沉思的馬/銹蝕的刀把十指連心/”原來他（她）以為能托付的都不能托付，他（她）以為能放下的都不能放下，把人性深入骨頭的柔弱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放不下的不能不放下，不能托付的不能不托付，“壇城、寺廟、誦經(jīng)聲/身著袈裟的喇嘛泰然自若”。一切都是規(guī)律，是自然，人無法超越，只能寄托于幻想！“鴿籠似的紅房子外/小路曲曲折折/不知磨破了多少朝圣的鞋子？”這一問是將要逝去靈魂的詰問，也融合了作者一生對人生的思考，更是對美好生活的回憶追思，但卻有種淡淡的哀愁和悲觀情緒！“這一生，修行的路如此漫長/今天卻走得這么倉促！”是作者理性思考后唯一修改過的一句！是人生短暫，苦樂相依的直接詮釋！
　　 “就這樣吧，”這是作者情緒唯一重復(fù)的句式，一種對生活的無奈，對生死的無奈，對自然的無奈，只能正確認(rèn)識，坦然面對:
　　 “圍著白塔轉(zhuǎn)三圈/把俗世的煩擾甩掉/把不舍刻在眼里/讓肉身飼服禿鷲與烏鴉/靈魂回歸天堂/讓詰問灰飛煙滅/把驚懼與人生哲學(xué)留給看客/最后，把寒涼的骨骼化成石頭/
　　 是的，人生的精彩已經(jīng)歷過，死亡的悲劇時刻上演，一首詩就這樣完成，畫上了句號。作者終于從逝者的思緒出逃，當(dāng)了一回看客，一個生命一生經(jīng)歷和思想的看客。仔細(xì)觀察，場景體悟，深入思考，豐富聯(lián)想，把自已全身心投入，是寫好詩的前提，這首詩玫紅做到了，色達(dá)之旅，不虛此行！
　　 不得不說的是有我之境。“那一天/下山的路異常泥濘，舉步難行/我抱緊自己/怕潰散的三魂七魄/萬劫不復(fù)。作者用這一節(jié)表達(dá)觀看天葬后的恐懼與感受，寒涼是了一種心理反映，也是觀看后一段時間的情緒與反思，有種后脊背發(fā)涼的感覺。并由人而己，怕逝者，也怕自己老去后三魂七魄，萬劫不復(fù)！其實，這只是宗教中的迷信思想，自然輪回，善有善報，惡待惡應(yīng)！
　　 作者善念在心，色達(dá)之行，客觀天葬，一次體驗，終身難忘，難以預(yù)料的是，家中小貓不小心摔傷，由此聯(lián)想到，自己女同志，觀看天葬，可能帶回不潔不凈的的東西！有這種思緒聯(lián)想，就會覺得出怪。其實這之間無有一點關(guān)聯(lián)，只是小貓不小心摔傷而己。醫(yī)治就會康復(fù)，祝愿小貓！
　　 老舍先生留下一張照片，頭頂?shù)墓掀っ鄙吓P著一只小貓，我想先生一定是用四只眼睛觀察世界與人世的。愛寵物的人必然也有四只眼晴，以視物態(tài)萬象，人生精彩。我能看到一個懷抱小貓而思索詩歌的作者形象。詩云，緣世寄情山水詩，無由愛恨且相依，人生色彩秋霜染，何患魂飛魄散時！
　　
　　 ?附:
　　 天葬
　　 文/玫紅
　　 飲盡酒碗里的星空
　　 洗凈人世的塵埃與污垢
　　 放下卑微的念想
　　 吹滅酥油燈——
　　 無須糾結(jié)
　　 該怎樣告別人間
　　 只愿潔靜的靈魂在天堂飛翔
　　 就這樣吧，打開氈房的門
　　 迎使者進(jìn)來——
　　 ?
　　 把月亮和星辰留給山河
　　 把牛羊交給草原
　　 把苦難與生活留給修遠(yuǎn)
　　 把祈福交給法輪——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把經(jīng)書歸還廟堂
　　 把佛龕留給子孫
　　 把愛恨情仇賦予裊裊上升的桑煙
　　 把信仰寫在蒼穹
　　 把蒲團(tuán)放在風(fēng)雨必經(jīng)的路口
　　 把六世輪回交給佛祖
　　 把一顆紅心獻(xiàn)給泥胎的菩薩
　　 ?
　　 青山遠(yuǎn)壑，遍野經(jīng)幡
　　 白塔、燈火、瑪尼堆
　　 虔誠的阿媽匍匐在路上
　　 ?
　　 氈靴、帳篷、牛糞砌成
　　 的羊圈，嗞耙、奶桶
　　 晾曬的衣衫
　　 抱著孩子的卓瑪恬靜地微笑
　　 ?
　　
　　 壇城、寺廟、誦經(jīng)聲
　　 身著袈裟的喇嘛泰然自若
　　 鴿籠似的紅房子外
　　 小路曲曲折折
　　 不知磨破了多少朝圣的鞋子？
　　 ?
　　 這一生，修行的路如此漫長
　　 今天卻走得這么倉促
　　 ?
　　 就這樣吧——
　　 圍著白塔轉(zhuǎn)三圈
　　 把俗世的煩擾甩掉
　　 把不舍刻在眼里
　　 讓肉身飼服禿鷲與烏鴉
　　 靈魂回歸天堂
　　 讓詰問灰飛煙滅
　　 把驚懼與人生哲學(xué)留給看客
　　 最后，把寒涼的骨骼化成石頭
　　 ?
　　 那一天
　　 下山的路異常泥濘，舉步難行
　　 我抱緊自己，怕潰散的三魂七魄
　　 萬劫不復(fù)
　　
　　 2019年7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