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雞蛋(散文)
我出生在農(nóng)村,一個交通很不方便的地方。小的時候家里窮,一年也吃不了幾次肉,雞蛋也就成了家里除了肉以外唯一可以稱得上是“葷”的一道菜。
雞蛋,個頭不大,呈不規(guī)則的圓形。像大地上散落的不規(guī)則石頭一樣,給世界增添了斑斕的色彩,猶如千家萬戶的雞蛋給廚房和餐桌增添了香味;像天空中潔白的云朵一樣,讓生活的我們漂泊在海角天涯,猶如雞蛋這般如此簡單的活著;它也像是大年三十的一道菜,有它過年,無它也過年。雞蛋對于我來講,有著不一樣的特殊情感,尤其是在那個貧窮的年代里成了許多家庭必備的一道菜,它的做法簡單快捷又方便,比起雞鴨魚肉,在價格方面絕大部分的家庭還是能夠接受的。
九十年代初,村里的人很少出去打工,都守著家里一畝三分地過日子。農(nóng)忙之后也不能閑著,不出去賺點外快,家里小孩報名的一二百塊錢費用估計都拿不出來。一二百放在當(dāng)時那是一筆不少的費用,于是他們都奔波在各個鄉(xiāng)靠自己的勞動去補貼家用,離開縣遠(yuǎn)離省去其他地方闖天下的人少之又少。雖然他們沒什么文化,但他們世世代代都知道讓小孩讀書,用知識改變命運是窮苦人唯一翻身的機會。也正是因為家庭收入不多,絕大部分人的生活過得還是很艱辛,但村里人與人之間其樂融融,鄰里之間和睦相處,比起現(xiàn)在來講人情味更濃郁,鄉(xiāng)情味更飽滿。有一句俗語叫“大人盼賺錢,小孩盼過年”,在我們小孩的世界里過年過節(jié)才是一個家最富裕的時候,無論家里多么窮,父母也得把一年攢下來的一部分積蓄拿去縣城買上幾斤肉,穿新衣服、有新玩具、吃的東西你根本就沒見過,那生活可以稱得上是最奢侈的一天。那個時候不像現(xiàn)在這樣天天可以大魚大肉,那個時候真的只有過年過節(jié)才能吃得上。
正因為這樣的生活,讓我們的日子過得很緊巴,平常魚肉是吃不上了,而吃得最多的便是雞蛋,幾乎每個小孩都視雞蛋為珍寶。當(dāng)然有的人家里養(yǎng)了雞,那更是天天有的吃,相信那個時候很多孩子放學(xué)回來最開心的事情便是急急忙忙跑到雞窩前,把母雞趕開,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指著雞窩“1、2、3、4……”這樣大聲數(shù)著,然后興高采烈地說:“媽,今天我們家的雞下了好幾個蛋呢?!?
母親在廚房不停忙著,聽到孩子說話便笑著說:“好,送幾個給你堂姐堂哥去?!?br />
孩子肯定說:“那不行,我現(xiàn)在正是用腦的時候,我要每天加餐?!?br />
母親也會笑著說:“傻孩子,你放心,雞蛋你可以吃個夠,可是堂姐堂弟家沒有養(yǎng)雞,吃不到雞蛋,你比他們好多了,給他們送過去,你大伯身體不好,孩子們都不容易?!?br />
那個時候我們也很聽話,帶著幾個雞蛋就送到大伯家,還大聲嚷嚷:“姐姐,我們家的母雞又下蛋了,給你們送幾個。”
姐姐哥哥們高興得不得了,搶著鬧著今天要吃一頓雞蛋晚餐,姐姐說煎雞蛋好吃,哥哥說雞蛋煮才好吃,整不好他們會在廚房吵好久。
早上上學(xué)的時候,母親也會給我們準(zhǔn)備雞蛋,雖然不是每天有,但隔三差五還是能吃上的,母親給我們編織了一個麻袋網(wǎng),跟漁網(wǎng)一樣,里面可以裝很多的雞蛋,我們可以帶它去學(xué)校,甚至在同學(xué)們面前,都可以拿它作為炫耀的資本。有的家庭即使雞蛋買得起,也不一定有的吃,那個時候的父母們都特別的節(jié)省,每一分錢都得存起來,以便不時之需。這樣一來對于雞蛋的渴望更是緊迫,甚至幾個月我們都吃不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我自己的家,就沒有經(jīng)常吃雞蛋,爸媽過日子省,為了多攢錢,有的時候恨不得一碗飯吃兩餐。
每次都期待家里來個客人啥的,比如:外公牽著牛來我家?guī)臀覀兏?,母親親自下廚煮上一碗面,煎兩個雞蛋放在面上,那撲鼻而來的香味蔓延在整個屋子里。而我們則會把鍋里剩下的面條進(jìn)行掃蕩,外公起身會說:“來來,雞蛋我就不吃了,給維鑫和維林一人一個”。
我們那個時候小,有雞蛋可以吃一般是不會拒絕的。老娘會說:“爹爹,你自己吃啊。”
外公會說:“沒事兒,我都這么大了,吃不吃無所謂,孩子正長身體呢,多吃有好處?!?br />
外公總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我們看著碗里金燦燦的,又有點煎糊了的雞蛋,瞬間胃口大開。
我們也喜歡走親訪友,因為到親戚家玩,肯定有雞蛋吃。比如:去大舅家,舅媽就很客氣,廚藝又那么驚人,就是沒魚沒肉,在她家也能多吃兩碗飯。舅媽弄雞蛋也是五花八門,把雞蛋打破,不需要用筷子把它嚼碎,而是直接放在半燒開水狀的鍋里,小火慢燉,蓋上鍋蓋,根據(jù)鍋里的雞蛋數(shù)量來衡量時間,雞蛋多,鍋里的水就多,燉得時間就長一點,比如就兩個雞蛋,五分鐘之內(nèi)便可以開鍋了。拿個碗盛兩個雞蛋,再把鍋里的雞蛋水放在碗里,撒上一點白糖,又一股味香味讓我垂涎三尺,那蛋黃半生半熟的樣子最好吃。
雞蛋的用處有很多,比如:家里的小孩沒有足夠的奶水喂養(yǎng),父母們就會把雞蛋打破,放在碗里進(jìn)行攪拌,讓蛋黃和蛋白融為一體,然后碗里倒入適量的水,加一點點鹽,放在鍋里,蓋上鍋蓋,中火慢蒸,十分鐘之內(nèi)基本就可以開吃了。小孩子吃到嘴里即使沒有牙齒也可以清潤爽口、柔軟滑嫩,不堵胃,消化的也快,有利益小孩的成長。
有的時候家里太忙,沒時間做飯,或者家里就剩一兩個人,兩個雞蛋,一手一個,輕輕一碰就破了,倒在碗里進(jìn)行攪拌,把鍋燒熱,放入菜油,加熱后,倒入一半雞蛋,熟了一面再翻一面,盛在碗里,再去煎另一半,之所以煎兩次,是想讓雞蛋煎得更大更多,最后把碗里煎好了的雞蛋再次倒入鍋里,加一點點水,小火煮,放入生姜和大蒜,加鹽加味精,扔一點韭菜或者其他的菜葉子,一碗簡單又好吃的菜上桌了,我們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頓飽飯,這應(yīng)該是我們最早學(xué)做的一道菜。
當(dāng)然在很多場所都能看到雞蛋的存在,比如誰家有結(jié)婚、過生日、喬遷之喜,都喜歡拿雞蛋在鄰里之間禮尚往來,作為一種送禮,這個風(fēng)俗一直維持到今天。它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雞蛋,可它在每個人的心里有深深的成長味道和滿滿的回憶過往;它可以那么近距離的靠近你,讓你感受它的氣息;它雖然小,卻能散發(fā)各種光芒,變著法的成為一道菜,讓它在它的那個世界里不只是個雞蛋,而是煎、炒、炸、燉、燜、煮、鹵、烹、蒸等各種做法里的一道特殊材料,這樣一來它就不只是一道菜,而是成長和記憶,它還夾雜著一股濃濃的家的味道。
現(xiàn)如今日子過好了,雞蛋在很多場所顯得不是那么顯眼,它可能就是一道菜里的那幾根蔥花,屬于輔料。什么雞蛋面、雞蛋湯、雞蛋餅在這個物質(zhì)上漲,生活高質(zhì)量的年代里顯得微不足道,倒反而失去了原本對它的記憶。不過話說回來面對超市里大小不一的雞蛋,有多少雞蛋是原汁原味的,它是不是后加工而成的便不得而知,因為我每次去買雞蛋的時候總發(fā)現(xiàn)那個雞蛋殼的顏色總是那么的不一樣,里面的雞蛋液體總有說不出的莫名其妙。所以如今雞蛋有了新的稱呼,那就是“土雞蛋”。這個“土”可不是貶義詞,而是贊美之詞,說這樣的雞蛋是農(nóng)村人自己散養(yǎng)的雞生出來的,無任何添加劑,這樣的雞蛋在市場上就會比一般的雞蛋要貴。如今去超市買雞蛋我是無法辨認(rèn)真假雞蛋的,我只認(rèn)識雞蛋框架那邊會寫上“農(nóng)村土雞蛋”,可是又有誰告訴我它那個土雞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寫上這幾個字并不能代表它就是真的,反正我不是雞蛋能手,看不出來,只是看雞蛋外表,絕大多數(shù)雞蛋小,雞蛋表皮顯示米白色的都說是土雞蛋?當(dāng)然超市的雞蛋絕大部分在我看來是不新鮮的,它在運輸過程中需要時間,在倉庫存放也需要一定的時間,雞蛋的新鮮度是有時間限制的,即便你在農(nóng)村買的土雞蛋也有可能是一天天攢起來的,顯然沒有當(dāng)時雞下蛋了,立馬撿回去下鍋營養(yǎng)來的實在。
于是更多的人,尤其是在外打工的人們,逢年過節(jié)回家時,家里的老人家一定會在你走的前一晚給你一摞雞蛋,用超市買的調(diào)和油的空瓶子裝著。當(dāng)然很長一段時間網(wǎng)絡(luò)上關(guān)于如何把雞蛋裝進(jìn)油瓶子的事情展開激烈的討論而上了熱搜,事實上很簡單,在油瓶子的某個不顯眼的地方開一個口子,把雞蛋放進(jìn)去的同時倒一點大米,讓雞蛋與雞蛋之間縫隙里有米,那樣雞蛋在路上不容易顛簸,破損率上就大大的降低了。裝滿后,再合起來用膠帶纏繞起來,更有的人把油瓶子那一層紙事先給撕下來,膠帶纏起來以后再把油瓶子那一層紙給合上,那樣絲毫看不出來瓶子開了口子,這就會讓很多人覺得雞蛋怎么能在那么小的油口子里進(jìn)去的。
說起來也是,如今回家過年,走的時候都喜歡把家里的干菜或者菜油帶走,以至于老人家辛辛苦苦一年就是為了這個,老人家還會笑著說:“拿著,孫媳婦快生了,拿些好雞蛋,帶點家里的菜油,拿點干蘿卜腌菜,吃了不夠我再種,來年還有?!?br />
我們卻說:“奶奶,別這么辛苦,身體要緊啊,我們拿不拿無所謂的。”
奶奶會說:“沒事兒,我就一農(nóng)村老太太,下地干活那是天經(jīng)地義。”
道一聲別,是短暫的分離,說一聲謝謝,是發(fā)自內(nèi)心對他們的祝福。老人家的這份心意就是我們在外對家鄉(xiāng)的眷戀,我們把家的味道攜帶在了身上,可以讓在外的我們更加思念故鄉(xiāng),而不要忘了本,也能說明家里這些是真的營業(yè)豐富,里面不僅有長輩人的汗水,還有長輩人對我們深深的期盼。
土雞蛋如今是個香餑餑,比那些魚肉還要珍貴。倘若你老家沒多少人,甚至沒人養(yǎng)雞,要想獲得這個土雞蛋就得花高價去買,找鄰居或者找朋友,一般一個雞蛋最少也得1.5元一個,甚至有2元一個的,而且我們很多人連價格都懶得去講,實在是因為土雞蛋珍貴,尤其是城里人想吃土雞蛋,僅僅靠市場上買的是不行的,那“土雞蛋”的真假還有待商榷,那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各種途徑獲取。特別是家里有孕婦和孩子都得吃上自己去鄉(xiāng)下買的土雞蛋,才覺得是綠色健康的食物,對身體是大大的有好處,這樣才會心安理得。
當(dāng)然我現(xiàn)在特別喜歡吃茶葉蛋,早上包子鋪里的那個高壓鍋里裝的滿滿一鍋的茶葉蛋,或許真是因為它是經(jīng)過八角、桂皮、香葉等材料腌制而成,每一道工序都不能馬虎,我就不在這里細(xì)說。
如今日子過好了,相比過去雞蛋已經(jīng)不是特別重要的食物,也很難有人記住它的味道,記住那令人難以忘懷的味道。你現(xiàn)在回家過年,按照都昌老家煮一碗面,再把胡蘿卜炒肉倒在面上,最后放兩個雞蛋在上面,你會覺得這碗面太豐盛了,會讓你一天不吃都可以,所以索性點心變得越來越簡單,不煮面也得燉兩個雞蛋。對于有些年輕人來講,肚子始終保持不餓的狀態(tài),所以當(dāng)端上一碗兩個雞蛋的點心的時候,你會覺得會吃得太撐,因此你非要挑一個出來。這不是說雞蛋難吃,而是現(xiàn)在的日子越來越舒適,面對街頭各種小吃,我們的選擇越來越廣,我們的食欲越來越挑,雞蛋已就變得沒那么重要,自然很難成為記憶中的一部分。
當(dāng)然凡事不能說絕了,雞蛋無論在什么時代,依然會成為某一部分人的味道和記憶,就猶如我無論什么時候都覺得雞蛋是那么的充滿家的味道,以至于我走的很遠(yuǎn),離家千里也依然熟悉那撲鼻而來淡淡香,它牢牢地把我的一頭思緒綁在家鄉(xiāng),刻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