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娘走后，我曾回過幾次家，幾乎都能數(shù)得過來。是因為娘走了，我怎么也想不起回家，心里難受，腳沉重的又怎么能抬起來呢？又怕自己傷心難過。人常說：“娘在，家就在，娘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可是如今娘在哪里呢？家又在哪里？想娘，我真是呼天喊地！今天回家來，是因為明天是娘的祭日。
　　 眼前這條小路，筆直筆直的，娘在時，我曾走過多少次，總覺得自己走的慢，這段路很長很長。從沒有留意過一路上的風(fēng)景，今天這路怎么長又長，怎么走也走不完，兩行高大挺拔的楊樹站立在路傍，顯得威武雄壯，多么熟悉的景致，多年匆匆忙忙趕路，無心去看看。今天，我突然感覺路邊白楊樹是那么的親切，風(fēng)吹的葉子呼啦啦，響聲真好聽！
　　 娘在時，我回家的腳步輕快而有精神，歸心似箭的一樣的感覺未曾注意過一路上的白楊樹，曾經(jīng)擁有的是那么挺拔，高大。一路上這樣美麗的好風(fēng)景我都沒有留意！
　　 今天，走在這老路上，腳步怎么這般沉重，似乎聽見娘在耳邊的呼喚?？粗遄由峡诊h起來的炊煙裊裊，看著天邊的夕陽西下，聞到娘的廚房里飄來飄去的味道，是娘早做好了晚飯，等我嗎？盼我嗎？娘呼喚的聲音在我的耳邊此起彼伏響起，是娘在呼叫我的小名嗎？我四處張望。哪里看到娘的身影，哪里又尋見娘的點點滴滴？一年了，娘沉睡的這么久。娘，我看見了那堆起來高高在上娘的新墳，是娘的家嗎，娘的新墳和父親的舊墳相互偎依著，那么親密無間，相親相愛。終于父親和娘團聚了！真的苦了父親幾十年，累了娘幾十年。我今天才敢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這一切，才敢抬起來頭清清楚楚的看一看那兩個相互偎依的墳座。真的，自從娘走后，我的確不敢去看一眼那個地方——娘的墳。怕傷心難過，怕……
　　 妻子在一旁默默的陪伴，沒有催促我的腳步，嘴里不停地安慰道：人總是要死的，死了不能復(fù)生，誰都要這樣子了。不久的將來我們也會這樣子，傷心歸傷心難過！腳步還要繼續(xù)，日子也要繼續(xù)！可是，她哪里知道我想娘的心痛，娘，這輩子苦??！父親走的早，我們姐妹幾個，家里家外娘一個人操勞。娘在的時候，我們歡聚一堂有說不完的話，有笑不完的臉，現(xiàn)在呢？娘不在了，我便成了一個孤兒，雖說我的兒女都順心，可是兒有兒的房，女有女的家，剩下妻子和我一起相依相伴。娘在的時候，我們一起說著笑話，妻子話少，我愛和娘說笑。如今，我沉默不語了，妻子本來話少，這樣日子我們一天天地細(xì)數(shù)著過。多么希望能回到從前??！
　　 記得，有一次，娘送我。其實我每次走時，娘每次都這樣送我?？墒牵@次娘卻把送我到村口，又送了好遠(yuǎn)好遠(yuǎn)……一直走在這小路上。娘拉著我的手，我拽著娘的手不想離去，娘的千叮嚀萬囑咐，照顧好自己，別感冒，別發(fā)燒別……像叮嚀小孩子一樣，總是沒完沒了說不完。我知道，娘老了，多想和兒女在一起，多想多待一會兒，可是做兒女的都有自己的事情。我看見娘的眼睛濕潤了，她衣袖試淚，可是她卻告訴我說那是飛蟲飛到眼里了。我相信她的話，對她說：“娘，是個小飛蟲，我看見了?！逼鋵嵨业难劬σ矟駶櫫恕Ｎ以趺瓷岬媚?，讓她孤零零的守著個保姆在家呢？曾幾次接她去城里住，她怕給我添麻煩，說住不慣。我也忙于工作，可是現(xiàn)在呢？娘，再也不麻煩我了，我這時傷心備至……
　　 還有一次，我說好了回家來，臨時單位有事情。結(jié)果回家推遲了幾天。沒想到，當(dāng)我匆匆忙忙往回趕路，只顧著走，去見娘。對面走來了老李叔。他看見我就說開話：“你才回家，你娘整天讓保姆陪著在村口等你，逢人就說，看見我的兒子回家了嗎？昨天下雨也不回家，還等你，說你今天就回家來了，就在路上，我剛才還看見她在哪兒站著，快——走快些！”我——我兩步并做一步，加快了腳步！娘，我回家了。兒子今后一定如約回家，今后不再讓老娘擔(dān)心兒子，等待兒子，祈盼兒子，牽掛兒子！娘，我今后一定多陪陪您。我心急如焚，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了，娘瘦瘦的高高的拄著拐杖，迎著風(fēng)，站在村口。雖然說這是個初春，但是風(fēng)卻冷颼颼颼。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冷，身冷！可是心里暖暖，有娘真好。我大聲喊道：“娘，兒子讓您受罪了，咱們一起回家吧！”娘，向我擺擺手：“回，娘讓保姆給你做面條吃，在外面吃不上娘的面，今天讓你吃個飽，吃個好，今后娘老了，做不了飯了?！闭f著娘拉著我的手，我攙扶著娘，我們說著往回走著，我和娘有說不完的話。邊走邊說，回娘的家。
　　 如今眼前的路，什么時候才能走完呢？什么時候才能回家呢？回哪個家呢？家在哪里？娘又在哪里？這樣長的小路，又這樣短的小路，這樣熟悉的小路，又這樣陌生的小路。可是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又一步地走著……娘，您還在村口等我嗎？您還逢人就說我今天就回家了嗎？您是否坐在村口的那個大石坂上等我嗎？您還在給二嫂說我的小時候的事情嗎？廚房里還有您做好的飯菜嗎？還有為我準(zhǔn)備的煎餅嗎？還有搟好的長長的面條嗎？娘，兒子回家了！您又在哪里？這時候我又想起來前幾天做的那首小詩《等我》——夕陽西下時/你在等我/炊煙升起時/你在等我/天空飄雨時/你在等我/落雪時你在等我/樹葉黃了/你還在等我……
　　 可是如今，你又在哪里等我？娘，我的老娘……
　　 漫長而又短暫的小路，孤獨的伸向家的方向！可是前方的小路被我的眼睛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