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姐夫 ——朋情系列散文之八
姐夫叫冷杰翠,今年大概六十六七歲的年紀,中等的個頭,結結實實的,紅赤面子的臉,嘴唇子有點厚,頭發(fā)有點自來彎曲,一只手上有白癜風,上火發(fā)脾氣的時候,頭就耷拉起來,半天不說一句話,說出一句來就能把人給嗆個半死。姐夫是高山鎮(zhèn)冷家村人,跟我的高中同學、現(xiàn)任內(nèi)蒙古軍區(qū)司令員冷杰松將軍是同宗同族。姐夫早就退休了,在家里種著三五畝地,幫著看看孩子,有時出去釣釣魚,旅旅游,生活過得悠悠哉哉的,好不愜意。
為什么稱呼冷杰翠老師為姐夫呢?
冷杰翠老師的夫人娘家是我們高山鎮(zhèn)中石現(xiàn)村,我是西石現(xiàn)村的,兩個村子只有二三里地之遙。高山鎮(zhèn)有四個石現(xiàn):西石現(xiàn)、中石現(xiàn)、東石現(xiàn)、小北石現(xiàn),小北石現(xiàn)是從西石現(xiàn)搬出去的,東、中、西三個石現(xiàn)都是一個老祖宗,一筆寫不出兩個“于”字來。我跟冷杰翠老師的夫人是同輩人,她在家里排行老二,我就叫她“二姐”,所以冷杰翠老師順理成章地就成了我的姐夫了。
冷杰翠老師是一九七七年七八月份參加教育工作的,那年他從海陽師范畢業(yè)后就直接被分配到高山鎮(zhèn)中心聯(lián)中教語文課,他是被推薦去海陽師范讀書的社來社去的工農(nóng)兵中專生,不是包分配的,所以畢業(yè)后就回到了家鄉(xiāng)做民辦教師了。那年,我高中畢業(yè)后在海陽二中經(jīng)過一個月的培訓之后被分配到了高山鎮(zhèn)最遙遠的尹家聯(lián)中當民辦教師任教語文課。那個時候,正處于粉粹“四人幫”撥亂反正的年代里,百廢待興,教育恢復到了抓教學質量的時期,教師和學生都經(jīng)??荚?,在監(jiān)場、批卷的時候認識了中心聯(lián)中的冷杰翠、于英江、薛貴等老師,那個時候,他們?nèi)笥覛q,正是意氣風發(fā)、激揚文字的年齡,說起教學,討論起問題,都是那么善說而又充滿了自信,讓剛剛參加教育工作的我自慚形穢,佩服得五體投地,心里一直把他們當做學習的楷模。
但是,有一天發(fā)生了一件事情,讓我改變了對他們這些人的看法。那天,高山鎮(zhèn)全公社的聯(lián)中教師都集中的高山鎮(zhèn)中心小學參加考試。這種考試是經(jīng)常性的,一是通過考試激勵教師們多去學習業(yè)務知識,二是通過考試淘汰不勝任教學工作的人。這種考試就讓我終生受益,為了能好好干下去不至于丟掉飯碗,也為了能提高自己的業(yè)務水平,我這個剛剛上學就趕上“文化大革命”開始、高中畢業(yè)又恰好“文革”結束的人下苦功夫自學了恢復高考后的高中語文課程,之后又自學了大學中文系的現(xiàn)代漢語、現(xiàn)代文學等課程,幾年的功夫我的語文水平和專業(yè)知識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以至于成了高山鎮(zhèn)語文教學的一等一的高手,這當然都是后話了。那天開考后不久,我發(fā)現(xiàn)他們這些中心聯(lián)中的語文老師們都把提前帶進考場的字典、詞典偷偷地翻開了,霎時間,他們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轟然倒塌了:原來他們肚子里的墨水也是不多,不比我強老些的?。?br />
一九八四年春天,煙臺地區(qū)有了一項新政策:社來社去的工農(nóng)兵大學生無條件地轉正成為公辦教師,工農(nóng)兵中專生參加統(tǒng)一考試擇優(yōu)錄取轉正。冷杰翠老師落榜了,他說考試了一段古文根本就不知道出自哪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考分就沒考夠,其實那是高中課本《石鐘山記》里的一段文言文。
后來,我跟冷杰翠老師談起這兩段往事,他說:“兄弟啊,你心思著你二哥肚子里有的是墨水嗎?俺也是文化大革命的犧牲品??!”
一九九三年,我考進了泰安師專中文系,九五年畢業(yè)后回到了高山鎮(zhèn)初中,第二年提起來做了教務主任。這時候,冷杰翠老師做了專職音樂教師,我們的交往就是從這個時候正式開始的。
冷杰翠老師的音樂知識那可是真的是沒說的,簡譜、五線譜都很精通,寫歌詞、作曲樣樣在行,搞音樂教學那真的是小菜一碟,尤其是京胡、二胡、墜琴等絲弦樂器無不能演奏得得心應手、如泣如訴,他的二胡獨奏《二泉映月》《草原賽馬》不知醉倒了多少人??!他的這一特長,據(jù)說是在讀初中、高中時練就的,讀師范時就已經(jīng)譽滿師范了。
學校里的音樂教學包括三大塊,一是按照教學大綱給四個年級上好音樂課,二是抓好興趣小組,培養(yǎng)好音樂特長人才,三是準備好參加海陽市教育局每一年的“藝術月”活動。這三大塊教學活動是相輔相成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脫節(jié)。搞好了音樂課堂教學,就能發(fā)現(xiàn)音樂人才;發(fā)現(xiàn)了音樂人才,才能有目的的針對性培養(yǎng);培養(yǎng)出了器樂、聲樂、戲曲等人才,才能組建起班級、級部、學校三級參加“藝術月”活動的團隊。后來,在部隊文工團發(fā)展很好的笛子獨奏演員程旭東,就是冷杰翠老師培養(yǎng)出來的專業(yè)人才的典型代表。
冷杰翠老師的音樂課教學看起來很輕松,實際上是很繁瑣的,也是很辛苦的,每每組織或者參加大型活動前,都要犧牲自己好多的休息時間,哪怕是農(nóng)忙季節(jié)也是如此。為這事兒他沒少挨夫人的批評,時間一長,我的這個二姐也就習以為常了。每每去冷杰翠老師家里喝酒時,我就會打趣問道:“二姐啊,二哥為學校的事兒耽誤了不少時間,讓你跟著上火出力,你沒跟他吵架嗎?”二姐就會說道:“弟弟啊,一開始,沒少跟他急的,呵呵,時間長了,就知道他是為學校做事,也就理解了,你二姐就不拖后腿了!”這個時候,我就會不失時機地說道:“二哥,看看我二姐,這才是我二姐呢,高風亮節(jié)?。 崩浣艽浣惴蚓蜁f:“嘿嘿,你們老于家的人最會一唱一和了,你二姐和你的性格脾氣很像,就像是一個爹爹媽媽養(yǎng)的,你二姐就喜歡聽你說話的?!倍懔⒓淳蜁鼐吹溃骸拔业艿苷f的、做的都對,我才喜歡聽啊,可不像你說出一句來就能嗆死人??!”這時候,我們都會哈哈哈大笑起來,冷杰翠姐夫也會低下頭來“嘿嘿”笑起來。
姐夫冷杰翠也很喜歡喝酒,他不光是我的好朋友,還是我的一個酒友。姐夫喝酒酒量不大,但是特別實在,從不搗鬼,從不舍得糟蹋酒,這點跟我的親家姜曉春相似,酒德好,喝多了不鬧事兒,躺下就睡了。
姐夫喝酒最可愛的時候,就是每一年的“藝術月”比賽回來的時候。學校每年參加海陽市“藝術月”活動,都是于連承副校長帶隊,他負責學校的音體美教學。每一年參賽完了,學校就在飯店招待一下參賽的團隊成員,下午回到學校做匯報演出。這個時候的姐夫,喝得不多也不少,跟天仙似的,一臉的喜氣,笑容美美的,話也就多起來了,什么我們那個京劇唱段如何,什么我們那個表演唱怎樣,什么我們那個器樂如何如何……等到了臺上伴奏的時候,姐夫就會坐在椅子上,也不看演員,也不看觀眾,緊閉了眼,低著頭,隨著手里的二胡悠揚的旋律身子搖晃著,那頭一甩一甩的,完全進入了音樂的境界,讓觀眾也大氣不敢喘一下,跟著他一起進入那美妙的境地。
后來,我打趣說:“姐夫,你在臺上演奏的時候,閉著倆眼,搖頭晃腦的,就跟那瞎子一模一樣啊!”姐夫就會說:“唉,老弟啊,你是不懂那音樂的旋律之美?。 闭f著,一臉的惋惜就呈現(xiàn)出來了。
姐夫是個孝順之人,二姐也是,他們孝順老人那可是出了名的好的。姐夫家里家里兄弟好幾人,有兩個走得早;二姐家里也是兄妹好幾人,剩下一個老母親卻自己單著過,生活可想而知了。于是,姐夫就把老岳母接到自己家里伺候著,一伺候就是幾年,從不說什么,也沒有任何的怨言,一直到給老人送終。姐夫的老爹是個重度殘廢軍人,失去了一條整腿,生活雖然能自理,但是對于種地、打柴之類的活計是沒有辦法的,于是姐夫就全包下來了。每一天晚上,姐夫都要去老爹老媽那里,或者問候一下,或者給老爹老媽燒燒炕,陪二老坐坐,說說話。當老母親癱瘓在炕上的時候,老岳母也病倒了,二姐和姐夫就一人伺候一個老人。老母親的吃喝拉撒都是姐夫一個人負責,直到母親離世。姐夫說:“爹媽養(yǎng)兒育女干什么?不就是養(yǎng)老送終嗎?我們做兒女的就應該伺候爹媽的!”老媽走后,老爹沒幾天也病倒了,老人說:“我哪里也不去了,就住在二嫚家里?!笨梢娊惴蚝投銓先擞卸嗪冒?,二姐和姐夫伺候老爹有好幾年,直到老人家病逝。有人說他老爹有殘廢金他們才能這么做的,姐夫家里缺錢嗎?姐夫每個月拿著五六千的退休金,生活足夠了,再說他的老岳母有錢嗎?這根本就不是錢的事兒,是有沒有孝心的問題啊!
姐夫對二姐的感情是忠誠的、純真的,這是毫不含糊的,這在當今這個花花世界里最是難能可貴的。姐夫在師范讀書的時候,由于吹拉彈唱樣樣精通,就有女同學愛慕,后來同學聚會有人向姐夫表白,姐夫就當是什么也不懂,裝聾作啞地就糊弄過去了。姐夫對我說:“做人得有底線,得有良心,不能胡來,不能亂來,得對待起老婆孩子??!”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姐夫這人也有缺點的,他是典型的一根筋。姐夫看準的事兒,如果不對頭,一般的人是別想著能把他拉回頭的,直到出現(xiàn)了不好的結果,事實擺在了他的眼前了,他才會認輸?shù)模瑸檫@事兒二姐沒少跟姐夫吵架的。姐夫跟我的感情很鐵,能聽進我的話去,二姐就說:“你二哥就得你這么個人管著他,遇到事兒就訓吧訓吧他!”我聽了。就偷著樂,因為我性格脾氣急,性子直爽誠實,沒有欺負人、欺騙人、搗鼓人的壞心眼兒,所以看到姐夫有做的不對頭的地方,我就立馬火了,三下五除二就跟姐夫嗆嗆起來了,最后都是姐夫偃旗息鼓聽我的。
姐夫退休好幾年了,我不在老家住也有好多年了,但是總是想念姐夫和二姐,住幾天就會給姐夫打個電話聽聽他的聲音,問問他的近況。
姐夫,祝福你和二姐幸福健康,生活永遠快樂!
遠方的弟弟會永遠想念你們的,我們的友情、親情會是永遠的;回老家時,弟弟我會去看望你們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