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棗子紅了(散文)
中秋佳節(jié),我正在廚房忙碌,忽然聽到女兒甜甜地喊了一聲:“媽媽!我把果盤擺好啦!”
我應聲趕過去一看:?。∽雷由嫌行虻臄[放著棗子、桔子、蘋果、香蕉,中間是一盤圓圓的月餅。我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拇指給女兒點個贊!
我恭敬的在供桌上點燃了檀木香,一到農歷的隆重節(jié)日,我總是延續(xù)奶奶的習俗,上香許個美好的心愿。那盤紅棗伴著縷縷煙香,一下子把我的思緒帶回了童年時代。
我家院子里有兩棵棗樹,一大,一小。大棗樹彎腰駝背,主干粗、枝椏老,皮皺裂,年年發(fā)新枝,結的棗子也不在少數(shù)。她的老枝椏倒是我兒時的玩伴,雙手抓住枝椏打個提溜,在枝椏上栓條繩子蕩秋千,唱兒歌,不知被奶奶把我從樹上趕下來多少回。她老人家生怕我從樹上摔下來。那棵小棗樹主干只有大碗口那么粗,她是老棗樹的第幾代孫,我從來沒有考究過,她特別受奶奶的關注。
那棵小棗樹,主干挺拔,枝葉茂密。從棗樹開花、坐棗,奶奶的視線總是離不開她,直到棗子由綠色泛著微白再范紅時,才能引起我的關注,那幾枝向陽的棗子總是先范紅,迫不及待的我攀上棗樹,摘下發(fā)酸的棗子和鄰居的孩童們分享。
棗子紅了,當?shù)厝怂追Q棗子熟了。鄉(xiāng)鄰們前來幫忙缷棗子,有的爬上樹,用兩手搖晃枝椏,有的用長竹竿輕打枝條,紅彤彤的棗子紛紛掉落在被人撐起的床單上,有的滾落到地上、院子的角落里……奶奶一邊忙著把卸下來的棗子分給大家品嘗,一邊把棗肉飽滿個頭大的紅棗挑出來,用半開的水把紅棗放在鍋里淖,淖棗子的水溫既不能太燙,也不能太涼,太燙了,就把棗子煮熟了;水溫低了,棗子淖不好,曬出來的棗子成色不好看,只有嚴格把握好火候,曬出來的棗子鄒皮均勻、紅而發(fā)亮,干后方可保存長久。
我清楚的記得:奶奶總是把曬干的大紅棗挑出一兩斤來,把它裝在條基上的瓷器瓶里,嘴里還不時的念叨著什么?我再三的追問奶奶:“奶奶,這么好的大紅棗留著干什么?”老人家附在我的耳邊低聲說:“給你爹留著!”爹,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陌生的代名詞。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爹的模樣。只聽村里人對我說過:“你爹參加祝區(qū)游擊隊,當上了八路軍,被國民黨軍隊打死了?!钡谀棠痰男闹?,思兒心切,她總是感覺到兒子沒有死,朝思暮想的盼望著兒子早早歸來,那怕夜間村頭傳來幾聲狗叫的聲音,奶奶都會披衣出門,四處張望,每次都是高興出去,失望回屋……奶奶總不免把我緊緊地摟在懷里,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孫女啊!我疼你小,你養(yǎng)我老?!笨蓱z奶奶心,思兒不見,對年幼的孫女寄托多么大的期望?。 ?br />
1959年,奶奶因病治療無效病故。奶奶臨終前,我緊握奶奶的手,失聲痛哭:“奶奶,孫兒對不起你,你疼我小,我沒能養(yǎng)你老。”奶奶嘴角泛起一絲絲微笑,吃力地睜開渾濁的雙眼,目光凝視著我許久許久,視線漸漸的游移到裝有紅棗的瓶子上,我即刻意思到那瓶紅棗是給我爹留著的,就連連對奶奶點頭以示。奶奶,帶著她的期盼、她的遺憾走了……
1990年2月的一天,誰也沒有想到一封神奇的臺灣家書(屬疑難信件,幾經(jīng)周折)竟然傳到了我的手中,送信人是我娘家人,說讓我看看是不是我父親的信?我說怎么可能呢?我父親死了四十多年怎么還會活在人間?但收信人明明寫的是我大伯二伯的名字,這兩個人是我最熟悉的也是我最親的人,是不會錯的。我用雙手顫顫驚驚地打開信件,信的內容簡單,只介紹父親是一名退役老兵,獨自一人生活,健康狀況欠佳。最后落款是我父親的真實姓名。我的父親,他真的還活著?奶奶在天之靈,知道她的兒子還活著,一定會含笑九泉!我含淚給父親回了信,用縫衣針把中指刺破,鮮紅的指印按在我的奶名上……四十天后,接到了父親的第二封信(得知父親是在解放軍解放金門戰(zhàn)役時,被國民黨軍隊俘虜?shù)脚_灣)信中還附帶一張年輕的照片,幾經(jīng)確認,才知道我的父親還真的活著的福音……
女兒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了餐桌,既刻打斷了我的思緒,仿佛看到了我的父親正在品嘗那盤甜在心底的紅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