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那個等我一起數(shù)星星的女孩(散文)
小妹是舅爺爺家最小的孫女,我長她六歲。在我家的那些日子,她總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
那時候她的爸爸因為醫(yī)生誤診耽誤了病情,不久就去世了。媽媽和奶奶受不了這突然的打擊雙雙病倒了,她便沒人照顧了。正好我放暑假在家,就把她接到我家暫住。那天她梳著兩個麻花辮,穿著一條有些褪色的花布裙,一手抱著小熊玩偶,一手緊緊拽著舅爺爺?shù)囊陆?,撲閃撲閃著大眼睛望著我和奶奶,眼神里帶著害羞和不安。奶奶一把拽過她攬在懷里,淚水涌了出來,舅爺爺也紅了眼眶,和孫女叮囑了幾句,放下一麻袋自家種的蔬菜就走了。
奶奶望著舅爺爺蹣跚的背影,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淚,嘆了一口氣,彎下腰親切地對她說:“閨女,跟奶奶進來?!彼怨缘攸c點頭,跟著奶奶進了屋。
她在我家的這幾天很乖,早晨起來和我一起刷牙洗臉,可是她那梳麻花辮子可難住了我和奶奶,我是假小子一枚,奶奶也不會梳麻花辮子,便給她扎了兩個羊角辮。照鏡子的時候,她笑得可開心了。晚上睡覺,我總是衣服一脫,亂丟一氣,就鉆進被窩里,妹妹就爬過去撿起我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一起整整齊齊擺在床邊。
白天我就帶她在院子里面踢毽子、跳繩,她玩得特別開心。有時候我會擺擺姐姐的架子,指揮她做些小事情,比如幫我拿個什么東西啊,和我一起洗洗小物件兒啊。她很乖順,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帶著笑意望著我。
印象特別深刻的是一個夜晚,我和她睡在里屋,透過窗簾看外面的天,好多星星掛在天上一閃一閃的,真美啊!我悄悄地和她商議,待會等奶奶睡著了,我們就悄悄開門出去,去院子里數(shù)星星玩,妹妹好興奮,笑著連連點頭。我朝她眨眨眼睛,從床邊的抽屜里摸出一盒優(yōu)酸乳遞給她,說:“拿著,要是困了就喝一口?!彼舆^優(yōu)酸乳放在手里緊緊握著,等著我再摸出一盒,可是我摸來摸去也摸不出另一盒。我望著她手里的那唯一盒酸酸乳,聳了聳肩膀,說:“好像就一盒了。”“那你喝,我不喝,我不會困的!”她把酸酸乳塞回給我?!澳俏覀円黄鸷劝?,誰困了誰就喝一口,你打開?!蔽医趟合鹿茏樱疽馑吝M去,她對準瓶口用力一戳進去后,便立刻把酸酸乳舉到我嘴邊,非要我喝第一口,我怕搞出太大動靜讓睡在前屋的奶奶聽見,就吸了一口,她見我喝了,才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
“好喝吧,這是草莓味兒的?!蔽倚χ鴨査!班培牛婧煤?,姐姐,你再喝!”她又把管子朝我的嘴邊送過來?!安缓攘耍龝豪Я宋覀冊俸?。”我擺擺手?!敖憬?,要不你先睡一會兒吧,我待會叫你?!彼D(zhuǎn)過身,幫我把枕頭放好?!澳悄阋粫航形夜 闭f著我就躺了下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覺有一個管子在我嘴邊輕輕地戳來戳去,我微微昂起頭吸了一口,啊,真甜?。〗又炙^去了。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趴在我肚子上睡著了。我望往床頭一看,那盒優(yōu)酸乳放在床頭柜上,我拿起來掂了掂,起碼還有大半盒,望著熟睡中的妹妹我有些不好意思,想著夜里她那么小心翼翼捧著,眼巴巴盼著我醒來帶她去數(shù)星星,不敢睡覺,就這么乖乖地等著我,而我早在睡夢中把這個約定忘了一干二凈。
后來她媽媽改嫁給一個外縣的男人,帶著妹妹就去那邊生活了。我初中畢業(yè)就去了外地讀書,很久都沒有再見到過她。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她的升學宴上。她的哥哥讀到高中就沒讀了,去上海打工了,而她順順利利考上了大學,并且還考上了一所三本院校。三本院校學費是比較貴,嬸嬸就勸她去大專,妹妹不愿意,那男人也就沒說什么,就把準備修繕老屋子的錢拿出來都給了嬸嬸。
那時候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身材高挑,皮膚白皙,一雙大大的眼睛,像陽光落在兩汪清澈的泉水上,閃著點點光亮。睫毛彎彎長長,像兩只在撲哧翅膀的小蝴蝶,還有她的兩個小酒窩,笑的時候直甜到你的心窩里。
宴席上妹妹特意過來敬酒,落落大方地說,“姐姐,好久不見了,還記得小時候住在你家的日子?!蔽倚χ檬种械牟杷退霰@訝地發(fā)現(xiàn)她喝的是白酒,“妹妹,你能白酒嗎?”我捉住她的手阻止她一飲而盡,“姐,沒關(guān)系的,在我們那邊人人都會喝點酒的?!彼α?,低頭抿了一口。
酒席結(jié)束后,她提議去KTV唱歌,除了我,還有她幾個高中同學。她站在沙發(fā)上,拿著話筒對我說:“姐,謝謝你大老遠來參加我的升學宴,今晚我們要好好玩?。 蓖矍斑@個帶著些醉態(tài)臉上泛紅的姑娘,真的無法和當年那個怯怯的小女孩聯(lián)系起來。
去年冬天我突然收到她的微信消息:“姐,我想考研,考上海外國語學院的師范類研究生?!薄笆裁??”我有些驚訝,她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一年多了,這時候考研,還報考個這么出名的學校?但我還是鼓勵她好好準備,至少超過復試線,到時候就可以調(diào)劑了。
一個星期后各大高??佳械膹驮嚲€出來了,我沒敢問她,心想估計沒戲了,突然接到她的電話,說考了350,超了國家線20分,不過交大今年復試線是355,她說有點可惜了。她并沒有辭掉自己在輔導機構(gòu)的工作,都是利用業(yè)余休息時間復習的,這個成績確實令我刮目相看。
過年回老家,奶奶指著床頭一堆營養(yǎng)品對我說:“這都是你妹妹帶來的,她說自己有工資了,讓我放心收下?!?br />
舅爺爺對我說:“你妹妹常常會打電話,今年過年給我買了很多東西,還在院子里幫我老理了發(fā),幫我捶腿按肩……”
提起妹妹,奶奶和舅爺爺都笑得合不攏嘴,腦海里那個等我一起數(shù)星星的妹妹原來一直都在,她的天真善良的性格一直沒變,我為有這個妹妹感到無比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