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童年往事(散文)
奶奶走的時候我已經(jīng)十六歲了。雖然事隔經(jīng)年,那段銘心的往事依然像個影子,一路走來,一路懷念,那個影子里似乎駐扎的就是我最好的童年。
娘去世那年我剛好三歲。秋天的山野被層層薄霧籠罩著,已經(jīng)分辨不出是哪種顏色。娘去了哪里?想娘的時候奶奶就指給我一張泛黃的母子照片。從溝里步行到堂兒角不過抬眼的距離,每次站在那個高高的黃土丘前,眼淚分明已經(jīng)代表了全部的話語。
跟著奶奶和父親一塊兒生活,緊巴巴的日子,過的倒也充實。那些年,大家都是幾無存糧,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當時我還小,又在長身體,家里沒錢買奶粉是事實,父親只好費盡周折托人買來一頭奶羊,算是給我既補了營養(yǎng),又將就餓不著肚子。“奶羊”、“奶娘”只一字之差,若不是它我又怎能熬過那個艱難的歲月。
過年的時候,還專程回老屋看看。站到梧桐樹前,良久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即使歲月多變,依舊沒有改變它的容顏。往昔已如流水般一去不返,此刻,也只有娘親手栽的梧桐可以訴說心事。
后來我稍大一點,父親在煤礦也找到一個下井的營生,算不上多累,但很嚇人。因為工作關系很少回家,所有的擔子便都落到奶奶一個人肩上。
常聽父親講,小時候我細食,飯總是扒不進嘴里。每吃一頓飯就像打仗似的,家里的喊聲、哭聲根本分不清,所以打小也沒少挨笤帚疙瘩的嚇唬。如今我的孩子也四歲了,每每看著他吃飯狼吞虎咽的樣子,真的要強過百倍于我的從前。當然,現(xiàn)在的日子都過好了,天天像過年似的,若再挑剔那就過了。
童年的生活是清苦的,從來不敢奢想會有什么好吃的東西。除非是過年,平日里一日三餐主要就是玉米面疙瘩、干糧、玉米糊,再用挖來的苦菜腌一大缸酸菜,很美味。要不就是吃雜糧面條、喝和子飯,煮一鍋南瓜、紅薯、山藥蛋可以盡管吃,但是想吃白面還得和五谷面摻著才可以,不敢放開肚子。
還記得老屋院里有兩棵花紅果樹,每每閑時奶奶就抱著我坐在那里,一老一小做著各種鬼臉,玩著各種游戲。院子里堆著成跺的麥秸,有時候大街門的伙伴們也常來家里玩,于是父親做的小玩具全都排上用場,拉土的、和泥的、舀水的,一會兒捏個土人,一會兒壘個屋子,一會兒起了爭執(zhí),一會兒又笑著回來繼續(xù)玩起,一個個灰頭土臉的樣子,最終都躲不過各家大人的一頓收拾。
鄰居大娘們常來家里串門,有時候做了好吃的東西也給我們端一份過來。有時候她們坐在院里搓麻繩、納鞋底,只要撞見我便半開玩笑地說:“奶奶照看你這么大,等你長大了和誰最親?。俊泵棵看藭r,我就躲在奶奶的身后笑而不語。
自從娘去世后,父親也是打擊不小,選擇外出務工實是情非得已。畢竟奶奶年紀大了,要種地還得照管我,一個人里里外外的忙碌卻是找不到一個幫手。若不是奶奶的精心呵護和父親一個人在外打拼奔波,哪里會有我!
“上帝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打開一扇窗”,所以要好好活著,“羈絆”不過是隱藏在人們心底里不安分的鬼把戲罷了。
在我五歲那年家里來了一位貴人,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們家才開始有了新的變化。
記得那天家里來了許多親戚,本就不大的院子被擠得水泄不通。院角還支起兩口大鐵鍋,里面蒸著黃珍和白面饃饃,還有剛炒好的大燴菜騰騰的直冒熱氣。另一旁則是擺了幾張桌椅,音樂隊正在賣力地吹奏上黨八音會,小孩子們在院子里追逐著、嬉笑著,不時就聽到人群里有人吆喝:“別跑了,小心碰著?!?br />
那天我是最開心的,第一次看見那么多人,也是第一次穿那么好的衣服??斓街形绲臅r候,遠遠的就聽到有爆竹聲響起,隨著人群里一聲“新媳婦來了,看看去”,便都匆匆向大路走去。留在家里的人則忙著準備接親的東西。
教堂門前,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停在那里,父親推著自行車已經(jīng)接了新娘,由一幫人招呼著順大坡回去。院子里盤碟上桌,熱鬧非凡;屋子里則被送親的人們和鄰居大娘們包圍著,不時就聽到一陣開心的笑話。我也被她們拉上炕角坐著,一個姑姑問:“以后你把她叫什么?”看著我沒有言語,又說道:“她就是你的新媽媽!”記得那天,我進進出出的只是傻笑著,哪里會知道幸福此刻已經(jīng)降臨到我們?nèi)遥?br />
后來,隨著弟弟妹妹的出生,我也再不會感到孤單了。從小看著他們長大,心里的幸福感真的用語音無法表達。母親雖非親生,卻勝似親生,她歷盡千辛萬苦把我們養(yǎng)大,她的平凡里擁有高貴,她的骨子里有旁人看不到的東西。
“生命很痛,但痛我也要活著,我要活得好好的,還要活出詩意。”往事如煙,哪怕前面的路再難,肯定會有陽光的陪伴,一切的夢想將不會太遙遠。
2019.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