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放下,是另一種愛(小說)
一
荏苒說,只要他笑一笑,我便奮不顧身。失去他,我大概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四季童話茶飲店里,荏苒靠著墻壁,側(cè)過頭去盯著柜臺裝飾的藤蔓,手上捧著愛喝的“寒梅傲雪”。那天,她買了兩本雜志。她原本不愛看書,為了填補心中的空白,她得讓自己有事可做。她那顆小小的心,原本裝著一個人,是笑起來讓她失了智的顧木深。
我說,你可以在這兒哭,難受就哭出來吧。
她攢緊拳頭,憋了半晌,然后搖搖頭。她說,我會讓他后悔的。我這么好的女孩,他都瞎了狗眼不要,我一定會讓他后悔。若是他有了新女友,那我一定跟她同歸于盡。
你先別激動??梢栽囍炝艨纯矗绻囊庖褯Q,那你重新開始吧。我嘗試勸她,但她的眼神慢慢呆滯,最后扯出一抹冷笑。
他對我而言,就是命!我以為你很懂我,現(xiàn)在看來你根本沒有為我考慮。我走了,我會向你證明,我說到做到!荏苒氣憤地跑出去,腳步?jīng)Q絕。
我想追出去,可是感情的事情我一個外人如何能插手?對此,我毫無辦法。
二
荏苒和顧木深是初中同學,但真正注意到他,是在初二的物理課上。老師編排了新座位,她們成了同桌。為了表示友好,她給他遞了一顆阿爾卑斯糖。
他戒備心很強,埋頭裝作沒看到,她便用手肘一個勁去撞他。他很無辜地望向她,毫不留情地說自己不喜歡吃糖。
你知道嗎?你很帥。荏苒說。顧木深聽后愣了一下,隨即尷尬地笑笑說,我不帥呀。荏苒一個勁點頭說帥的帥的,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
一句無心的討好,正視起來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小說里說,他安安靜靜猶如一個瓷娃娃一塵不染,說的不正是顧木深嗎?于是課上荏苒有意無意地暼向他的臉。
經(jīng)過多天的觀察,顧木深屬于耐看型,衣服搭配深得荏苒歡心。詞窮的她,總結(jié)出,顧木深就是屬于弟弟型??吹侥菬o辜又白凈的小臉,忍不住就產(chǎn)生保護的欲望。
這時候的荏苒,并沒有對他產(chǎn)生愛意。覺察不對勁,是在畢業(yè)前的兩個月里,每次英語老師點名讓他起來回答問題,自己的心就怦怦跳,嘴角的喜悅藏也藏不住。
一次偶然,讓荏苒撞見顧木深跟許同學約會的場景。花壇間的小道里,橙色燈光照得兩人身影柔和。偶爾有一兩路人,也不忍打擾這對佳人,匆匆而過。
剛進學校,眼看著似有若無的雨絲變作大顆大顆地砸下來,荏苒便撐起雨傘。走到花壇間,雨勢漸大,路過顧木深時,她只多看了幾眼。不曾想,這放慢腳步的幾秒讓她聽到了一些內(nèi)容。
窗外的雨將街道都染得朦朦朧朧,荏苒在床上坐下。心想,這下該是各自回宿舍了吧。不知自己為什么要有這樣的安心,回過神來,荏苒又想起剛才顧木深對許同學說的話,樂得笑出聲來,弄得舍友莫名其妙。
就在許同學讓他別淋雨,快回去的時候,顧木深說,要不要我抱抱你。簡單的一句話,荏苒看來就是顧木深單純的可愛,可愛的要命。
三
臨近畢業(yè)的最后一次模擬,荏苒考砸了,她拿著試卷越想越氣,最后將它撕得稀碎。因為放學了,教室里只剩朋友和荏苒,她捂著臉哭訴起來。進來了誰她也無心理會。不一會兒,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她轉(zhuǎn)過頭去,居然是顧木深。
他說,別哭了,考砸一次不代表下次考不好。不管你去哪所學校,我都陪你去。說完,他給她一個堅定的笑容。
他笑起來,真好看啊,仿佛萬物復(fù)蘇。那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治愈,以及他說得坦然的承諾。荏苒淪陷了??聪蛩难凵耖_始不一樣起來。
中考結(jié)束的那天下午,去宿舍必經(jīng)的花壇小道里,荏苒遇上顧木深。他蹲在花壇的瓷磚上,抬頭看她。他說,我要走咯。她點點頭,想說什么但沒說。隨后,他起身跟她說了句拜拜便走了。
荏苒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她拔腿就跑,一路跑到洗漱間。眼淚就傾瀉而下,夾雜著離別的心酸,以及后知后覺,還來不及說出口的喜歡。她捧著冷水,一遍又一遍清洗自己的淚水。對于沒有手機的她而言,再見便是再也不見了。
回去自然傷感了一段時間。臨近報志愿忙活起來倒也忘了這些。報志愿那天,顧木深來找她,將生日禮物補送給她。并詢問她打算去哪兒。得知她要去一中,他說那一中再見吧。
她心下歡喜,可她不能這么自私。因為她認為對方是為了完成自己的承諾才選擇一中的。她說你大可以跟你弟兄去同一所學校。但他還是堅持說就一中見吧。
荏苒凝視著他送的禮物。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他是否也同樣喜歡著自己。她開始期待新學期,那從未開口的喜歡也躍躍欲試。
四
開學季,荏苒如愿見到顧木深。只是,她就那么遠遠地看著。距離越遠,越覺得遙不可及。他真的像個精靈那般,精致的無可挑剔。
還是某個將飯卡落在教室的下午,她才跟他第一次說上話。折回教室的途中,她在樓梯上遇見他。他說了什么她全然忘記。只記得自己握緊拳頭,心似打著小鼓,呼吸都快停止了。當然,還有那令她無藥可救的笑。
夕陽從顧木深身后墻壁的小孔射進來,為他鍍了層金邊。他笑起來,眼里透著晶瑩的光。仿佛世界上最極寒之地,都可因他的笑容,冰融雪消,從而春暖花開。
軍訓(xùn)結(jié)束,放了兩天假。荏苒向發(fā)小借了手機,她沒什么人可找,就只想和他說說話。隔著屏幕,面對他的所有膽怯都不復(fù)存在,她竟鬼使神差向他表白。
令她欣喜的是,對方?jīng)]有半點猶豫便應(yīng)允了。她不確定地又問一遍他是否真的喜歡自己。喜歡呀,顧木深說。僅僅三個字,她便丟了魂魄。那天晚上,荏苒失眠了。
確定關(guān)系之后,兩人并沒有更多的交集。荏苒還是遠遠地注視著他,她沒去找他,他也沒來找她。荏苒感嘆,這一點上,兩人竟如此默契。
荏苒胃不好,時常犯胃病。晚自習疼得趴在桌子上,霎時,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見顧木深。課間,她托人去喊顧木深。人來了,她卻不去見他。
上課前一分鐘,那人來說顧木深走了,不過等待她的時候眼神焦灼,時不時還往里看。荏苒很開心,那一刻開始,她便覺得為他掏心掏肺也心甘情愿了。
想是這么想,可縱然給她一百個膽,她也不敢去找他。除了節(jié)日,她幾乎找不到讓自己信服的理由去跟他多聊幾句。有一次卻格外特別,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坦然地跟他去冒險。結(jié)果,第二天,她破天荒地去找他,給了他一個擁抱。
一笑傾心顧木深,奈何一抱終至此。荏苒笑說,她有點傷心了。因為她抱上去的那一刻,他輕輕推了她。
五
荏苒在微機課上將顧木深刪了。她想以此表達自己的心痛,可顧木深并未覺察。她忍不住跟他說的時候,顧木深才問到為什么。因為我想知道你會不會發(fā)現(xiàn)。顧木深尷尬地笑了。
可不管顧木深為何而笑,只要他笑一笑,荏苒便原諒他了。她沒辦法對著擁有那雙無辜的眼睛以及那春風送暖笑容的少年計較。
荏苒每逢過節(jié)就給顧木深送禮物,他也悉數(shù)收下。卻也不多留她,有時甚至用怕被老師發(fā)現(xiàn)的理由讓她快回去。不過,荏苒是鐵了心的無所謂,因為顧木深不知道,每次自己來找他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氣。
為了你,就算被開除,我也在所不惜。荏苒說。顧木深倒被嚇了一跳,隨即退了一步,說我還想上學呢。荏苒心中不悅,為什么顧木深跟她想法不一致,她很疑惑。
心中隱隱覺得,他們可能走不下去了。果不其然,某個活動課,她去找他。聊了沒有十分鐘,他跟初見那般毫不留情開口。他說,以后別來找我了,我不喜歡你來找我。
荏苒覺得有些可笑,難道就是受不了同學的閑言碎語?可歌詞里不是唱到“愛一個人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嗎?荏苒越想越氣,當晚就跟同學借了手機說分手。
顧木深曾說過,如果荏苒說分手的話,自己是不會挽留的。荏苒正在氣頭上才不管這么多。沒想到顧木深說不挽留便不挽留。答應(yīng)的倒是爽快。
都說女人最是善變,沒過兩天,荏苒就后悔了??吹筋櫮旧钚Φ媚前銣嘏?。自己便主動去復(fù)合。顧木深自然拒絕了。荏苒以為他只是氣頭上,連著幾日糾纏仍沒有結(jié)果。
荏苒都快接受現(xiàn)實的時候,顧木深回了一條復(fù)合的消息。荏苒高興得都快哭了,沒幾秒鐘,真正的顧木深回復(fù),剛才手機被同學搶走了,說的話都不算數(shù)。我們不可能了。我就是想跟你玩玩而已,你何必當真。
霎時間,猶如五雷轟頂,荏苒再也沒忍住,哭得一塌糊涂。幾乎是哭了一夜,第二天眼睛都腫得睜不開。她的心好像是死了,自己則如同行尸走肉。無心學習,日日趴在課桌上以淚洗面。
一個星期后,她約我見面。荏苒說,只要他笑一笑,我便奮不顧身。失去他,我大概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我說,這樣的渣男,你干嘛對他念念不忘。荏苒說,因為我知道我真得非常非常愛他。曾經(jīng),我為了給他送禮物,花了我所有的生活費。我不求他給我什么。只想他能珍惜我的情意。
可能關(guān)心微不足道,顧木深再也沒有回頭。
六
失戀之后都喜歡換發(fā)型,荏苒來信說,她去做完頭發(fā)的那天遇上顧木深了。他的眼里有驚訝,甚至于有欣喜。荏苒沒理他,故作淡定擦肩而過。剩下的字里行間都是自己如何偽裝的話。
荏苒都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木深主動跟他搭訕。她開心得手足無措。顧木深倒是很坦然,坦然到好似那些傷人的話并不是出自他口。荏苒看著他漸漸地失神了。她不愿承認的事實又一次擺在她眼前。顧木深真得已經(jīng)放下了,奈何自己還一往情深。
顧木深有新女友了,是他的同班同學。荏苒特意跟她有了幾面之緣,沒記住別的,唯獨唇間那抹朱紅襯得她燦若桃花。帶出去很有面子,荏苒如此想。
那些比較狗血的情節(jié)一般出現(xiàn)在小說里,荏苒震驚,居然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前任與現(xiàn)任成為了同桌。由于關(guān)系微妙,兩人都比較尷尬,沉默不語一周。最終,還是荏苒憋不住開口問道,你為什么不和我說話?女孩笑了笑話題自然指向了顧木深。
都是些瑣碎的小事,荏苒卻明白自己輸了。顧木深從沒有主動要求陪她一起吃早餐,更不會提前去排隊打好早餐只等伊人共享。顧木深也不會為了她放棄癡狂的游戲,陪她逛街游玩。顧木深還不會送她護膚品和衣服。但是眼前的女孩做到了。這大概就是愛與不愛的區(qū)別吧。
荏苒對女孩說,看得出來,他很愛你。女孩倒謙虛,換著例子埋汰他的不足。但這在荏苒看來就是赤裸裸地炫耀啊。良久女孩問她,你沒有喜歡的人嗎?荏苒還是那句話,最愛的人都走了,她還有什么心思去愛別人。
女孩愣了一下,試探地問,你還愛著顧木深?荏苒笑笑說,不愛了,但是自信已經(jīng)沒有了。還以為自己會像想好的那樣,跟情敵大打出手拼個你死我活。結(jié)果什么都沒做啊。
荏苒感嘆,非但什么都沒做,還反過來祝福她。經(jīng)過一學期的相處,荏苒發(fā)現(xiàn),她真的是個好女孩,很熱心,很直白。愛情里容不得猜疑,她該是有話直說了,不像自己瞻前顧后連自己的想法都表達不清楚。只能說,她比自己更適合顧木深。
七
你確定顧木深不是喜歡愛漂亮的女生?我聽說之后問她。荏苒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她人品不錯,如果我是男生我也會喜歡她的。
你呀,是該改改你的脾氣了。我說。荏苒笑了笑,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自卑么。每次我看到顧木深那么精致,吃的用的都是很好的。送他禮物我都是再三斟酌,有時都超出我能力范圍了,我還是想給他什么。但是我的全部,在他那里根本不值一提。因為啊,這就是差距。
荏苒家庭條件不好,上學就只有緊湊的生活費。我突然想到“事親能若此,豈不成孝子”的話。不過這是用于諷刺的,是我不解風情了。這種情況適合勸。
在你沒有人去愛的時候,好好愛自己愛父母,你要相信,有一天也會有一個男人珍惜你把你捧在手心的。我握緊她的手。
她搖搖頭,說我一定要有出息,我得讓他后悔。不知道是將顧木深恨到骨子里還是跟自己過不去。荏苒十分倔強。
后來,上大學了,荏苒先后談了幾次戀愛都不長久。她說,她再也遇不到看上去那么無辜,笑起來真想把命都給他的男生了。
荏苒突然要請我吃飯,我問她緣由,她說她考取了小學教師資格證。如今可上天與太陽肩并肩。我笑了,說你出息了。她反駁我,我還要更加出息。然后呢,我說。然后,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了。她說。
荏苒畢業(yè)旅行去杭州,她說,她在西湖遇到一個身穿漢服的男子。她當即就吟詩,“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br />
我不知道,放下一段感情需要多久,放下一個人得多痛。但是從荏苒看來,路不止一條,首先你得放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