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冬·夜曲(小說)
(1)
夜色漸漸變得重了起來,寒冷的北風(fēng)吹過巷口呼嘯而過,夾雜著絲絲細雨吹在每個路人的臉上,也就是現(xiàn)在天色黑了吧,要不然還能看見行人那被吹得通紅的臉。估計也就是孩子們不怕冷,一個個右手里面拿著一支點燃的香,左手拿著一盒炮仗從巷子里面一邊快速跑過一邊大喊,“快跑!快跑!”不一會兒,不知道是哪家的門縫里傳來一聲炮響,在巷子里回蕩起來,主人家打開門大喊起來,“短命兒你,別讓老子逮著你!”
趙老爺子洗了腳,把門打開正要把水倒掉,一陣冷風(fēng)席卷著一股寒意在屋子里肆意妄為起來,“這個冬天已經(jīng)這么冷了?”趙老爺子心里想著,把水倒完便把盆放到了家里的無煙煤旁邊。
冷啊!趙老爺子把兩只手握到一起使勁搓了搓,這樣手就能變得暖和一點了,坐在火爐旁邊,卻一點暖和的感覺都沒有,等兒子和兒媳婦回來是等不了了,現(xiàn)在去睡覺的話又太早了,趙老爺子抬起頭來看了看樓上,搖搖頭,但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那一堆無煙煤的旁邊。不一會兒,趙老爺子就把火爐給弄暖和起來了,剛剛還在屋子里的寒氣好像遇到了自己的天敵一般遁了形,趙老爺子把手貼在爐盤上,終于感覺到了一絲溫暖。剛剛還在小八仙桌邊上玩耍的孫女趙詩詩看見爺爺燒起了火爐,也是知道火爐旁邊比別的地方暖和的,趕緊拿了一個小凳子跑到火爐邊上來玩。
樓上的薛金鳳,在客廳坐著,客廳里暖和啊,為了給她治病,潘雪前前后后帶她去了幾家醫(yī)院,最后還是回家靜養(yǎng)了。既然是靜養(yǎng),條件自然不能太差,冬天到了,潘雪就在客廳里給老人家裝了個空調(diào),不僅老年人看電視的時候不冷,就是看著也闊氣,放眼整個村子,能裝起空調(diào)的也就這么一兩家了!吃完了女兒剛剛給她買來的新鮮水果,正準備打開電視機,薛金鳳的鼻子尖突然冒過來一絲煤煙的氣息,“誰家大晚上的還燒煤!”薛金鳳看了看窗子,原來是白天的時候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得太高,薛金鳳坐在窗子下面懶得拿遙控器就把窗戶打開了一點,現(xiàn)在只好過去關(guān)了。朝著窗戶走過去,薛金鳳覺得嗓子癢癢的,一口痰已經(jīng)在嘴里準備好了,她也不著急把窗戶拉關(guān)上,反而把窗子拉開,看看是哪一家的煙囪在往外冒煙,正尋找著目標,一看是自己家一樓的煙囪在冒煙,薛金鳳又把痰咽了下去?!氨馈钡囊宦?,窗戶被拉關(guān)上,薛金鳳操起門邊的雙拐就往一樓沖!
來到一樓樓梯口,薛金鳳先把雙拐架上,雙拐并著雙腳,“噠噠噠”活像一匹寶馬來到火爐前二話不說就把右手上的拐杖砸在爐盤上,趙老爺子估計是被嚇了一跳,趕緊把手縮回來。
“你在干什么?”薛金鳳扯開嗓子朝著趙老爺子大聲叫起來。
趙老爺子知道自己“理虧”不敢高聲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從嘴巴里蹦出幾個字,“天氣有點冷,生點火,”
“冷個屁冷,老子在家里怎么就沒有覺得冷!一天在家里面什么事情也不做,等著我閨女伺候你們父子兩個,你有什么臉跟我說你冷!”薛金鳳沒等趙老爺子說完就把人家的話給打斷了,“你等老子先把你這個爐盤掀了,我看你烤什么東西!”說完,薛金鳳拿起拐杖就要把爐盤給掀開,不過那個爐盤怎么說也是有點分量的,薛金鳳這一身裝備操作起來還真有點難度,拐杖支在爐盤底下,怎么用力也撬不動,沒想到一滑,拐杖就從爐盤底下飛了出來,薛金鳳也因為慣性差點摔了一跤,嚇得薛金鳳趕緊往后退了兩步。旁邊的趙詩詩見了,“哈哈哈”笑出聲來。
“閉嘴!”站穩(wěn)的薛金鳳拿起拐杖尖指著趙詩詩的鼻子,“再笑等你媽回來老子叫她打死你!”
趙詩詩這才知道外祖母生氣了,手里的玩具一下子掉在地上,哭了起來。趙老爺子看見孫女哭了,心里雖然難受但還是不敢說什么,也不敢上去哄一哄。
倒是薛金鳳,一點也不怕孩子哭的樣子,把拐杖往爐盤上砸了一下,“閉嘴!你聽見沒有!”
趙詩詩抬頭看看爺爺,趙老爺子把頭轉(zhuǎn)向一邊,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趙詩詩見爺爺也管不了她,漸漸的也就不哭了。
薛金鳳索性把拐杖扔到一邊去,拿起火爐旁邊掛著的火鉤把火爐的內(nèi)蓋給勾起來,趙老爺子也不說什么,隨便薛金鳳怎么操作,薛金鳳看趙老爺子一臉茫然的樣子,把那爐蓋往趙老爺子臉上湊過去,“你不是怕冷??!這個暖和,給你抱在手里面烤!”一邊說還一邊把爐蓋往趙老爺子手里塞,嚇得趙老爺子趕緊往后躲,整個上身扭曲得趴在了墻上,趙詩詩什么都不懂,看著外祖母這么“逗”爺爺“玩兒”,一下子樂了起來。
薛金鳳洋洋得意對趙詩詩說到,“你看你爺爺笨不笨!”
趙詩詩聽薛金鳳這么一說,便樂了,“爺爺好笨哦!”
趙老爺子把身子扭過來,扯了扯也變得扭曲的衣服,還在上面拍了拍,端坐好。薛金鳳手里勾著火爐蓋兒,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一股寒風(fēng)沖進屋內(nèi),將屋里原本不多的暖氣一掃而空,薛金鳳哪受得了這份罪,“我去!怎么外面冷成這個樣子!”看巷子里沒人走過,薛金鳳把那火爐蓋連同那個火鉤一起甩到了巷子里?!袄献影堰@蓋兒給你扔了,看你這回烤什么!嗆死你!”薛金鳳拿起拐杖,剛剛這一頓忙活可算是累壞了,估計這幾天剛剛恢復(fù)的精力又被消耗完了,也是被趙老爺子給氣的不輕。
趙老爺子低下眼睛看了看地面,寒風(fēng)源源不斷地從剛剛薛金鳳打開的門吹進來,趙詩詩手里的玩具落在地上發(fā)出一聲響,把趙老爺子的思緒拉回來。
“小詩詩,好冷呀!”趙老爺子好像是對孫女說,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一樣,兩只手在左腿上來回摩擦了幾下,站起身來走到屋外去撿剛剛被薛金鳳扔掉的火爐蓋。誰知薛金鳳雖然病了,但力氣倒是不小,也不知道那火爐蓋到底是被扔到哪里去了,找了半天愣是沒找到。林鐵匠剛剛坐在門口,發(fā)生了什么也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一想既然是潘家的事情,自己還是少管閑事,免得引火燒身。
潘雪和趙剛兩夫婦剛剛從外面干活回來,潘雪先看見了趙老爺子便對趙剛說道,“你看看你爸在干嘛呢,大晚上的不回家跑到外面來做什么?”
趙剛剛才忙著看別的地方,聽潘雪這么一說趕緊把頭扭過來,一看還真是自己父親趕緊走上前去問問怎么回事,“爸,你在這里做什么呀?”
趙老爺子一看是自己兒子回來了,正要說什么,一看兒媳婦在后面便笑了笑說道:“爐蓋不見了,我出來找一找。”
潘雪拿著干活的工具從趙剛身邊走過去,也沒過來問一問,趙老爺子看了看潘雪沒說話把頭扭向一邊,趙剛一看老人家不說話心里也急了,“爸,你怎么了,你說話呀!”
趙老爺子嘴角微微顫抖著,但還是不說話,把頭扭到一邊,繼續(xù)尋找火爐蓋,趙剛沒辦法只好幫著一塊找。
潘雪一回到家,看見家里的火爐開著,爐蓋不見了,往火爐里一看,里面只有一小塊煤塊在冒著紅光,便對著樓上喊了一聲,“媽,你在家里面燒火了?”
薛金鳳一聽樓下是潘雪的聲音,便假裝沒有聽見,看著自己的電視。潘雪見沒有動靜,又喊了幾聲,“媽!媽!”
聽見潘雪接連喊了幾聲,薛金鳳覺得差不多了,便應(yīng)了一聲,“啊?你說什么?”
“你聽不見嗎?”潘雪有些無奈,走到樓梯口,對著上面又喊了一聲,“你剛剛在家燒火了!”
“哦,燒火!不是,沒有!是趙剛他爸燒的,他覺得冷就讓他燒吧!”
“燒燒燒!燒個屁??!”潘雪嘴里碎碎的罵了一句。正好趙剛和趙老爺子從屋外走進來,潘雪瞥了兩人一眼,一邊往火爐旁邊走一邊問,“大晚上的出去找東西找到什么了?”
趙剛看見潘雪一進門就沒好話,心里一下子就上了火,“火爐蓋兒都找不到了,你還在那問什么問!”
“找不到就問你爹!”潘雪吼了一句,也不管趙老爺子在不在旁邊,“今天就你爹在家里面燒火了!”
“你說什么!”趙剛怒了,“我爸還把爐蓋兒吃了不成!”
“吃沒吃問你爹去,在這兒吼什么吼!有本事你把爐蓋給老子吼回來!”潘雪拿著鉗子把火爐里的煤塊給夾出來,“你看你爹在家里干的好事!這么大一塊煤不用錢買是吧?”
趙剛看了看潘雪嘴里所謂的那一塊大煤塊,還沒吃飯的小碗那么大,心里不知怎的一陣發(fā)酸,“那錢是你一個人掙的還是怎么的,我爸烤個火能咋的!”
潘雪看趙剛軟了,自己可不能軟,“家里沒安裝空調(diào)還是怎么的,你爸的腿長在自己身上,他不會自己爬上樓去找暖和的地方!”說完就往樓上走。
趙剛被潘雪說的還不了嘴,氣得踹了一腳旁邊的鐵盆,上樓的潘雪聽見樓下的動靜,知道是趙剛在發(fā)脾氣,但是發(fā)脾氣又能怎么樣,反正趙剛不可能離開,“要摔要砸的,滾回你家砸去!這是老子的房子!”
“你的房子!花的不是我的錢!”
“你的錢,你再說一句是你的錢!”潘雪從樓梯上下來,沖到趙剛的面前,“你就說一句,要是沒有我,你這工作是怎么來的!你說!給你臉了是不是!”
趙剛一下子就沒有了底氣,看著潘雪懸在半空的手,趙剛能夠預(yù)感到只要他再多說一句話,潘雪的巴掌就會打到自己的臉上,趙剛把臉扭到一邊去,坐在火爐旁邊的小凳子上,他屈服了。
潘雪見趙剛不再說話,就把手放下來,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說道,“要想好好過就別給我說太多話,惹我急眼你和你爸就全部滾出去!”
趙剛把頭扭向一邊,不看趙老爺子,也不看趙詩詩,也好像什么都沒有去看,只是喘著氣,想著過去的事情。
(2)
原來,潘雪和趙剛是在一家工廠認識的,那時候在浙江的一個廠子里,潘雪比起廠里面的其他女孩來說算不上漂亮,但是尤其愛說話,一張嘴把組里面的人都捧得樂呵樂呵的。趙剛為人老實,不愛說話,每天到晚就知道干活,原本兩個性格的人不會有什么交集。偏偏潘雪幾次跟趙剛接觸下來覺得趙剛這個人特別有意思,跟他說幾句話,還沒怎么的,臉就紅了,潘雪就經(jīng)常來逗趙剛玩,看見趙剛臉紅赤耳,結(jié)結(jié)巴巴的樣子就覺得特別好笑。
不久,趙剛開始追求潘雪,兩人就在一起了,結(jié)婚之后的潘雪也不怎么上班了,一個星期也就去那么兩三天,基本上就在趙剛租的房子里面待著,趙剛也不說她,心里想著只要回家能看見潘雪就好。一年后,兩人生了一個女兒,還計劃著再生一個兒子,不過女兒一直都是在河北老家讓爺爺帶著,想等再掙幾年錢再回家做生意,讓老人家?guī)е畠阂埠茫獾美先思乙粋€人在家。
一天潘雪在家正玩兒手機,突然就接到了薛金鳳的電話。
“喂,媽!怎么了?”潘雪抓起一把瓜子往嘴里送。
電話那頭傳來薛金鳳的指示,“喂,小雪??!你手上有錢嗎?”
“錢?怎么了?”提到錢潘雪心里膈應(yīng)了一下。
“你看你和趙剛都結(jié)婚那么久了,應(yīng)該也有點錢了吧?要不借你弟一點錢,讓他把家里的房子給蓋起來?”
“借給老二啊?但是現(xiàn)在都是趙剛在外面干活啊,我手里沒錢!”
“我知道你沒錢,我還不知道你!”薛金鳳說道,“你跟趙剛說一說,他耳根子軟,你多說幾次他就同意了!”
潘雪心里沒底,也不敢馬上答應(yīng)下來,“那他回來我跟他說說?”
“沒事的,兩口子過日子,他的不就是你的,你學(xué)學(xué)我,把你爸治的服服帖帖的!”
潘雪笑了一聲,“你是真的厲害!”
薛金鳳看要說的也說了,也就不再多說什么,“行了,我掛了啊,你跟趙剛好好說一說!”
“哦!”潘雪也掛了電話,該怎么跟趙剛說,心里還沒有數(shù),看看廚房里的餐具,潘雪走進了許久沒進過的廚房。
晚上,趙剛很晚才回家,一回家就看見潘雪做了一桌飯菜心里還挺高興,“怎么了,今天什么日子?”
“不是什么日子就不能做點好吃的了?”潘雪反問道。
“有吃的就行。”趙剛傻笑著回了一句,坐在桌子邊上。
潘雪也不動筷子,盯著趙剛看,趙剛知道潘雪應(yīng)該是有事情要跟他談了,一邊盛飯,一邊問,“怎么了,有事兒啊?”
潘雪搖搖頭,“沒事!”
“真沒事?”
“沒事!”潘雪還是沒有開口。
趙剛把筷子和碗放下,一本正經(jīng)的說到,“你不會是有了吧?兒子!”
“滾!”潘雪笑起來,推了趙剛一把,“我要是有了還能給你做飯吃!”
“那你怎么了?”
“嗯,沒怎么?!?br />
“有事你就說,還吃不吃飯了!”趙剛顧不上潘雪了,抬起飯碗先刨了一口。
“那我說了?”
“說吧!”趙剛看著潘雪,又刨了一口飯。
“我媽說讓我們借點錢給我弟把家里的房子給蓋起來?”潘雪試探性的說了出來,還看了看趙剛。
趙剛愣了一下,但是又不想讓潘雪看出來,“蓋房子?行呀,這也算是正事!”
“你答應(yīng)了?”潘雪沒想到趙剛竟然答應(yīng)的這么爽快。
“這是辦正事?。∮惺裁创饝?yīng)不答應(yīng)的!”
“那我打電話回家咯!”潘雪有點高興的問道。
“嗯,你問問要借多少,我看看夠不夠。”
“嗯!”潘雪拿起電話就往家里撥。
“媽,家里要用多少錢??!”潘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