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有時很大，有時很小
　　
　　 起初，故鄉(xiāng)的確很廣闊
　　 我?guī)缀跤霉饬送晁凶杂蓵r間
　　 也沒能走出那片疆域
　　 最遠距離，歌德式猜想
　　
　　 十五歲那年迫不及待地攀上汽車
　　 短短幾分鐘
　　 小山村就被狠狠地拋向遠處
　　 漸漸縮成一粒芝麻
　　
　　 曾經(jīng)為了離開而慶幸
　　 在城市的隱蔽角落偷偷拆卸鄉(xiāng)音
　　 斷裂的火光
　　 無數(shù)次炸響夢中驚雷
　　
　　 失魂落魄地挨過許多春秋
　　 轉(zhuǎn)身皚皚白雪，而我的
　　 靈魂與故鄉(xiāng)、肉體與死亡只剩下
　　 最后一層，父親和母親
　　
　　 ◎姓氏，威武不能屈的屈
　　
　　 抽絲剝繭，一層又一層
　　 窺見信奉相同文字的眾多親人
　　 列隊，各自領(lǐng)取一份齋飯
　　 重疊的時空俯首跪拜
　　 對坐，卻并不相認
　　
　　 與名叫屈原的男子寒暄
　　 汨羅江兩岸鴉肥草綠
　　 適合一個古老的朝代休養(yǎng)生息
　　 修正錯誤，我們
　　 像一條線索的兩頭
　　
　　 回到關(guān)中道，回到村莊
　　 父老鄉(xiāng)親頭頂祖先賜予的姓氏
　　 耕田，放牧牛羊
　　 挺直腰桿做人，每逢端午
　　 也包粽子，扎紅繩
　　
　　 ◎老兵
　　
　　 在大多數(shù)鄉(xiāng)村，這些歷史
　　 遺留下來的胎記
　　 并不明顯。年輪被柴米油鹽驅(qū)使
　　 脊背不再像當(dāng)年一樣挺
　　 彎下去與土地越來越親近
　　
　　 很多時候，他們保持農(nóng)民身份
　　 摁住敵人脖頸的鐵手
　　 也侍弄莊稼
　　 從每一塊土地切入，把對祖國的忠誠
　　 獻給麥穗或者大豆高粱
　　
　　 對于過去閉口不提，的確
　　 沒人為戰(zhàn)爭而生
　　 面對侵略，拿起刀槍是唯一選擇
　　 傾聽過最樸素的語言
　　 說一句“我不上，誰上！”
　　
　　 走近一個老兵，就能撿拾起
　　 某些深刻和厚重的光陰
　　 戰(zhàn)友的名字和體內(nèi)殘留的幾塊彈片
　　 每逢陰雨天
　　 它們總伺機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