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對杜牧艷詩的別樣解讀(雜談)
晚唐大才子、大詩人杜牧生來就是一個情種,在他的許多艷詩里,都寫到了他與青樓女子的情感瓜葛。他的《贈別二首》,更是寫得美妙絕倫,使人讀后贊嘆不已。其一是:“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逼涠牵骸岸嗲閰s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边@兩首七言絕句,前者盡寫女孩兒的美麗;后者抒發(fā)了纏綿無邊之離情。兩首詩歌,既可以相互獨立,各自成篇;又能夠兩相輝映,渾為一體。
我們看到,作者筆下的那個女孩兒,美麗得無法形容,以至于我在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上,十分地不愿意將她與“雛妓”這個大煞風(fēng)景、破壞情緒、有礙觀瞻的字眼聯(lián)系在一起!啊,她的姿態(tài)如此美好,舉止那般輕盈,正值早春二月含苞待放的豆蔻般的清澀少女,即使看遍揚州城十里長街的青春佳麗,更有那卷起珠簾當眾賣俏的紅樓粉黛,哪一個能比得上她?
閱讀杜牧的詩,進入到此情此景,使我聯(lián)想到了漢字中兩個與女孩兒相關(guān)的唯美的字,一個是“妙”,一個是“好”?!懊睢闭撸倥?;“好”者,女子也。我猜測,那個造字的老先人,要么是一個與杜牧一樣,對女孩兒滿懷詩意贊許的情種;要么是一個上古時代的賈寶玉,是在“水做的”女兒堆里長大的純情小男孩。不然,他咋就造出了如此帶有濃郁感情色彩、如此美輪美奐、如此對女孩兒極盡欣賞、極盡贊美、讓人會意的兩個字來?這兩個字讓我們一看到,就會賞心悅目,浮想聯(lián)翩,胸?zé)o塊壘,覺得就是因了人間有了女子的緣故,青春很美妙,世界無限好!
杜牧告訴我們,他面對的那個無比美麗的女孩兒,年齡“十三余”。在我想來,杜牧當時并沒有問清楚那個女孩兒的實際年齡,只是他的主觀猜想,她大概在十三歲以上。在性開放的唐朝,要知道一個女孩兒的年齡,并不是一件難事。一個如此年幼的女孩兒,即便是顯得多么早熟,她也只能是一個美人坯子,豆蔻含苞,初現(xiàn)美型,而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美人。但不管怎么說,該女子年齡很輕,尚為幼女,應(yīng)當是事實。正因為如此,才會使得杜牧生發(fā)出了內(nèi)心的感嘆:“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那些揚州城十里長街的青春佳麗,那些卷起珠簾當眾賣俏的紅樓粉黛,或者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開苞女子,或者是“徐娘半老,風(fēng)姿猶存”的紅樓粉黛,無論多么的耀眼靚麗,都不及一位青澀女孩那般令人愛憐。
由是,我在欣賞杜牧筆下那位女子無與倫比的美貌的同時,心里還生出了一種悲哀,從中看出了晚唐的衰落,被我們盛贊不已的大唐,已經(jīng)走向了窮途末路。試想,當一個“十三余”的女孩兒,淪落風(fēng)塵,身處下賤,無論是以賣笑賣唱,還是以出賣身體為生的時候,無疑,這個朝代就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不可醫(yī)治了,要被拋棄了。
接著的第二首詩歌告訴我們,杜牧與該女子至少是有過“一夜情”的。對于閱盡人間春色、情場老手的杜牧來說,沒有什么是不可以放棄的,別說是一個僅僅是有過“一夜情”的風(fēng)塵女子,就是與他有過山盟海誓的紅顏知己,他也可以背棄。證據(jù)就是他不打自招的《遣懷》:“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br />
杜牧在湖州時,趕上了一個競渡活動。兩岸圍觀的人密密麻麻,在傍晚的時候,杜牧看見一位老婦人,帶領(lǐng)一個女孩子,大約也是“十三余”。杜牧對那個女孩兒大為傾心,便與其約定,十年之內(nèi)一定來娶她。女孩的母親同意,杜牧便下了貴重的聘禮。
分別后,杜牧一直想念著湖州,想念著這位女孩子。可他官職較低,不能提出調(diào)任。等到他的好朋友周墀出任宰相,杜牧便接連寫了三封信,請求出任湖州刺史。大中三年,杜牧終于獲得湖州刺史的職位。此時距離他與當年那母女倆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十四年。那位女孩子已經(jīng)出嫁三年,生了三個孩子。杜牧十分傷懷,寫下這樣一首詩:“自是尋春去較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如今風(fēng)擺花狼藉,綠葉成陰子滿枝?!边@首詩頗有“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的意味,當時的驚鴻一瞥,自是魂牽夢縈,但如今已經(jīng)物是人非,更是讓杜牧無限悵惘,心有不甘。
在洪州時,杜牧經(jīng)常往當時的名仕沈述師家中跑,聽歌賞舞,還對沈家的一個歌女張好好很有好感,可惜主人對此女子搶先一步把她納為小妾,使杜牧空有羨漁之情。大和八年,杜牧在洛陽與張好好不期而遇,此時的張好好已經(jīng)淪落為他鄉(xiāng)之客,以當壚賣酒為生。杜牧感慨萬分,寫了一首五言長篇《張好好詩》:“君為豫章姝,十三才有馀。翠茁鳳生尾,丹葉蓮含跗。高閣倚天半,章江聯(lián)碧虛。此地試君唱,特使華筵鋪?!?br />
杜牧在洛陽時,洛陽城里有一個叫李愿的,原來官拜大司徒,后來被罷官閑居在家。有一次在聚會的時候,杜牧突然拉住李愿的衣角偷偷說道:聽說你家有一個叫紫云英的,不知道是哪一位?李愿不敢怠慢,趕緊把紫云英介紹給他,并大方表示,你要是看得上,只管帶走好了。杜牧詩興大發(fā),隨即吟詩一首《兵部尚書席上作》:“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fā)狂言驚四座,兩行紅粉一時回?!倍拍潦嵌嗲榈?,但誰愛上了這位多情的詩人,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多情和薄情之間,不過是一字之差、一步之遙。
從杜牧的艷詩里,我們還可以讀出他有“戀雛癖”,其《贈別》詩中有“娉娉裊裊十三余”之句,《張好好詩》里也有“君為豫章姝,十三才有余”的句子;他與之有“十年之約”的那位女子,當時也是“十三余”。在古代文人士大夫的審美情趣當中,往往崇尚“二八佳麗”,認為十六歲的花季女子是最美的。即使以我們今人的眼光來看,大約也是如此。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剛剛脫去青澀,剛剛褪去稚氣,如初綻之花朵,透紅之果子,出澗之清泉,棄窩之小鳥,始彎之新月,待鑿之璞玉,未經(jīng)惡俗污染,沒有功利熏陶,不懂世故圓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確非常美麗,非??蓯?。而杜牧的“十三歲的美”,十有八九是他的“筆意美”、“主觀美”,是他的個人所好,是他的病態(tài)的審美,是他的“戀雛癖”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的表現(xiàn)和反映。至于他赤裸裸地艷羨朋友同事的美妾,恨不得統(tǒng)統(tǒng)據(jù)為己有,也是他的病態(tài)的審美意識的一種延伸。
杜牧為官,正是唐宣宗李忱在位之時,大唐已經(jīng)是風(fēng)雨飄搖的晚期了,即便是“宣宗中興”,也是回光返照。宣宗在晚唐的皇帝中是得到較高聲譽的一位,《資治通鑒》評價他:“性明察沉斷,用法無私,從諫如流,重惜官賞,恭謹節(jié)儉,惠愛民物,故大中之政,訖于唐亡,人思詠之,謂之小太宗?!比欢?,就是這個被譽為“小太宗”的“恭謹節(jié)儉,惠愛民物”的李忱,卻有過一個草菅人命、不得人心、讓后世詬病的惡行。
越地有一個地方官,給宣宗進獻了一位美女。江南出美女,越地多翹楚,被國人津津樂道的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就出自那里。宣宗見這位越女精巧靈秀、花容月貌、艷冠后宮,不由得心猿意馬、情動不已。對于皇帝來說,收納一位美女簡直就是隨茶便飯,滿朝文武、普天之下,誰也不會把它當回事。不過,此時的宣宗突然想起了祖上唐明皇,他由明君變成昏君,并導(dǎo)致天下大亂,不就是寵幸一位叫楊玉環(huán)的美女嗎?——前車之鑒,痛定思痛!于是,宣宗搖了搖頭,以示不予接納。那個進獻美女的地方官很失望,便請示道:“既如此,請圣上明裁,該女如何處置?”宣宗揮了揮手,只淡淡地說了兩個字:“殺掉?!笨蓱z這位越地美女,哭哭啼啼,告別父母,不遠千里,趕赴長安,只因宣宗一念決絕,便稀里糊涂地香消玉殞了。
從宣宗皇帝輕率殺戮越女這件事情上,從杜牧詩歌中那些女子的命運中,我們都可以看出大唐衰落的某種征兆,同時也可以從杜牧許多浪蕩的行跡里,看出晚唐的社會痼疾。杜牧畢竟是一位朝廷官員,當一位朝廷官員放浪形骸、無所顧忌、只一味地盡情個人享樂的時候,說明他已經(jīng)對這個充滿了奢靡之風(fēng)的朝廷不當一回事了;而當朝廷的官員們已經(jīng)目無朝廷、目無家國,成了朝廷的反面代表時,那他們所供職的這個朝廷,也就氣數(shù)到頭、難以維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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