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寄至何方(散文)
周末在家整理舊物時,不經(jīng)意地翻出一大包泛黃的信件,捧在手中,各色的信紙,各樣的筆跡,倍感親切。坐下來細細品讀,如品陳年佳釀,竟喚起了我一種刻骨銘心的記憶。驀然發(fā)現(xiàn),逝去的時光雖然帶走了很多美好的東西,但也沉淀下了許多難忘的記憶,于是更加懷念那些寫信、等信、讀信的日子。
鴻雁傳書,一封信,就是一種牽掛、一種等待、一種愛的私語。家書抵萬金,恒古不變。在那些過往的歲月里,彼此招招手遠送一個人離去的時候,總會說上一句:記得給我寫信。在以后的日子里,便是等待,一種熱烈而幸福的等待。
當(dāng)郵遞員每天騎著綠色的單車,打著鈴聲來到大院的時候,在一擁而上的人群中,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深切的期待。沒收到信的,會暗暗嘆一口氣,失望地默默走開。拿到書信的,則躲在一角,輕輕打開信封,臉上總會顯露一些苗頭,或是掛滿笑容,或是微露羞澀,或是拿信紙?zhí)撗谥劬Γ眯目赐晷?,端端正正收好,小鹿子似地跳著離開,那臉上的幸福總是會掛上好幾天。
只是,寫信的生活漸漸遠去,那些早已是泛黃的片片書信,終究成為心中情愫,永遠留在心里?,F(xiàn)如今,恐怕沒有多少人寫信了,電話和電腦早已成了人們交流的主要工具,通過電話和網(wǎng)絡(luò)能夠迅速找到你要聯(lián)系的人,甚至可以見到對方的容顏,讓天涯海角之人近在咫尺,相互傾訴思念之情。但通訊的便利并不能完全替代書信,至少話語傾訴遠趕不上文字的表述。有時,一種書法就是一種態(tài)度和心情。
寫信的時代,字是一個人的門面。在過去那些日子里,應(yīng)試的第一印象便是這個人的字寫得如何,因為字寫得漂亮,成就事業(yè)的,也是不在少數(shù)。因為字寫得漂亮,一封信便成就一樁姻緣的,大有人在。那些日子,為了寫得一手好字,總會下工夫去學(xué)。一手好字,用處最大的,便是寫信,見信如見人,見字如見面,便是生活的最好寫照。
在我母親那個年代,能識字的鄉(xiāng)下女人已是少見,更何況字寫得好的。第一次知道母親能寫一手好字,就是源于母親寫的信。那時我大概小學(xué)二年級,大我八歲的大哥,已離開家鄉(xiāng),跟著他的木匠師傅去了遠方。母親就會時不時地在堂屋的大飯桌前坐下來,攤開信紙,用吸滿碳素墨水的鋼筆給哥哥寫信。然后會托上學(xué)的我順帶把信投在學(xué)校邊上的郵局門口的綠色郵筒里。
八幾年的時候,外出淘金、務(wù)工的農(nóng)民以及青年逐漸多了起來。那時候沒有手機,連固定電話都極少,印象里一個村才有那么一部。所以常見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就是寫信和發(fā)電報。發(fā)電報費用極高,按字數(shù)計費,所以一般用字簡潔,有急事時才會用一回。平素大多數(shù)人都是選擇寫信,與親人保持距離聯(lián)絡(luò)和情感交流。
我每次拿著寫有母親娟秀字跡的信封,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蹦蹦跳跳的時候,都希望別人看見,因為別人對母親的夸贊,大大滿足了我小小的虛榮心。灣里的人見的次數(shù)多了,母親會寫信的事就在村里傳開了,我后來經(jīng)??匆娡醮髬鸷推渌呐藗儯瑏硌肭竽赣H給她們在外的親人寫信。
母親在那貧困的生活里,看見了一線商機。每逢2、5、8趕集,她就會背著裝有筆墨紙張的帆布包,在郵局旁邊支一方小桌,做起了替人寫信的事情。母親說,信與人的心靈是相通的,猶如“神賜之光”。她說她并不只是在做生意,也是在幫助許許多多的家庭,用信把那些遠離的人們凝聚在一起,讓他們靠近,讓他們歡笑。是信,讓世界變得很小,變得親切和溫暖。
后來,我離開家鄉(xiāng),獨自在異鄉(xiāng)漂泊的日子,無論是哭了,還是笑了,都喜歡寫信與母親分享,然后再掐著日子等母親的回信。收到信時,還要反復(fù)確認郵戳上的日期,看看是不是這次郵差跑得慢了一些??吹侥赣H的字跡,我就會想起她溫柔的手,親切的臉。信封里總會裝滿她和父親的關(guān)切和惦念。她們用循循善誘、敦敦教導(dǎo)的一字一句,以期用最溫柔的力量,教我學(xué)會七十二變來應(yīng)付生活中的八十一難。
后來與愛人相識,一個廣州一個深圳,本來我對他的初中文憑一直耿耿于懷??刹幌耄看嗡臅哦际茄笱鬄状髲?,說實話,還真是他的書信打動了我,確定了我們一生的未來。那時候,每兩三天都會收到他的書信,這讓我在小姐妹們中賺足了面子。我總是悄悄地躲起來,品嘗他寫下的熬空時間的等待與纏綿的思念。每一個筆畫都飽蘸著他濃濃的情感;每一頁信紙都浸透著甜甜的愛戀。
還有許多書信往來的小伙伴,我們在書信里寫,寫彼此的生活,寫相互的掛念。那些樸素的信紙上,寫滿了白衣少年對未知世界的向往、探尋與渴求;寫滿了那些懵懂如詩的少年情懷。
真懷念過去寫信的那些日子。很多思念牽掛、很多甜言蜜語、很多開心笑話、很多體貼關(guān)心......,都用濃濃的筆墨書寫在帶著淡淡清香的信箋上,裝進窄窄的信封,貼上小小的郵票,飛向心中的另一方,于是,數(shù)著指頭,算著日子,等待那封回信,有時喜悅,有時猜測,有時緊張......,但那種感覺卻分外充實、分外依戀。
那時候的時光好慢,思念也那么綿長。那時候的親情好暖,連文字也有了溫度。那時候的情意好真,借著手電筒的微光,趴在被窩里提筆寫信,不覺之間已洋洋灑灑數(shù)頁。書信往來的日子,是柔軟的,溫馨的,天空格外湛藍,青草也帶著芳香,連拂過臉頰的風(fēng)也是輕的、柔的。
懷念那些寫信的日子,那些用筆寫就的時代,今日的短信,散發(fā)著濃濃的現(xiàn)代氣息,每時每刻,即發(fā)即收,夾雜了一些照片還有視頻,仿佛直面著心里的這個人,顯現(xiàn)著快遞式的人生,遠在千里之外,卻似近在眼前,先前騎單車的綠衣天使早已下崗另尋行業(yè),也沒有了先前那種殷切的期待,所有的一切,顯得是多么直白。
活總是向前,我們共同度過的那些書信歲月,是永久凝固了,唯有那些事,唯有那些人,唯有那些書信,沉甸甸的,留在人生的長河中,裝進我們的記憶里。
一晃許多年過去了,記憶里的那些同學(xué)朋友,有的一別再也不曾見過。唯有那些信件,雖然已經(jīng)泛黃,但仍被我珍藏著,舍不得丟棄……
問候曉曉,祝開心快樂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