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結(jié)婚了，婚禮是在梅姐開的農(nóng)家院飯莊舉辦的。沒有彩虹門，沒有婚車，也沒有燃放鞭炮;沒有發(fā)請柬，也沒有口頭邀請，但來的人還是不少。梅姐本來打算家里的人和要好的朋友們聚聚就行了。說是婚禮，其實很簡單，沒有繁縟儀式，就梅姐的兩個女兒將梅姐和新郎木生簇擁至每桌客人面前，做個介紹，敬杯酒而已。梅姐的兩個女兒不僅充當(dāng)主持人，一手操辦這場婚禮，就連梅姐和木生的結(jié)合也是她們兩個極力促成的。
　　 一
　　 梅姐叫劉月梅，出生在H市的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子前后是樹木茂密參天的長白山脈，翻過南面的山，就進入了原始森；北面的山腳下，有一條河，冬季只有潺潺的細流，雨季會激流飛濺，屬于季節(jié)河。鎮(zhèn)上住有二百多戶人家，雖然有山有水，卻沒有可以提供給人們足夠糧食的土地，就連采摘的上好山貨也賣不出好價錢，因為山里的人不缺，外面的人進不來。所以小鎮(zhèn)上的人生活有些窘迫。
　　 梅姐家里有父母、兩個哥哥。家里除了三間還能遮風(fēng)避雨的土平房外，別無長物。兩個哥哥早已過了娶妻生子的年齡，可是家境寒酸，父親急得沒有辦法，主意就落在了梅姐身上。梅姐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懂事，在學(xué)校是學(xué)習(xí)的尖子，也是?；?，在家里、地里也是能干的好手，能為父母挑起一面。雖然年齡不大，可是看上她的人家卻不少，媒人不斷，用踏破門檻形容，亦不為過。盡管其中不乏殷實人家，父親也極力勸說梅姐應(yīng)允，可是梅姐寧愿為多病的母親多擔(dān)負些，也愿為體弱腳跛的大哥娶媳婦攢些積蓄而甘愿吃苦。只是此時的父親已經(jīng)急不可待了，為了給兩個單身的哥哥，特別是大哥說媳婦，竟專制般收了彩禮，將梅姐嫁給了鄰村家境富裕的Y。梅姐那年17歲。看起來憨厚老實、不笑不說話的Y卻不知憐香惜玉，為完成父母親交給的傳宗接代任務(wù)每晚頻繁忙活，時愈半年卻不見動靜，嚴(yán)重的虐待、家暴面孔便暴露無遺，真是人不可貌相。Y的父母非但視而不見，還時不時說些不冷不熱話里有話的話。
　　 半年后，梅姐終于無可忍受逃走了，是在一個深夜，一個秋雨瀟瀟的深夜。梅姐向母親聲淚俱下地傾訴半年來的遭遇，看到梅姐身上，特別是那隱秘處的累累傷痕，心痛欲碎的母親和女兒抱頭痛哭。可是父親卻逼著梅姐立馬回婆家，吼道：“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這里已經(jīng)不是你的家了！”母親想留梅姐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去，父親堅決不允。漆黑的夜晚，漫天秋雨澆落在梅姐的身上，更澆涼了梅姐的心。風(fēng)雨里，泥濘路，梅姐向村北那條河跌跌撞撞奔去……突然一道刺眼燈光射來，是一輛拉木材的拖拉機轉(zhuǎn)過山腳駛來。也正是雨夜里這一道生命之光將梅姐的絕望念頭熄滅了，也許是冥冥之中，天猶見憐吧。此時，梅姐腦海里突然閃出一個念頭：逃走！梅姐爬上了開得不是很快的拖拉機，向縣城方……
　　 二
　　 饑餓、淋雨，梅姐拖著感冒發(fā)著燒的身體，乞討了三天才大海撈針般地找到表姐家。三天里，梅姐家和Y家的人也曾來表姐家找過，也幸虧梅姐沒有早些時候找來。表姐的母親走得早，小時候經(jīng)常到梅姐家，雖然比梅姐大五歲卻和梅姐整天膩在一起，感情自然不淺。可是自從表姐結(jié)婚后卻幾乎沒來過梅姐家，梅姐也沒來過表姐家，對表姐婚后狀況，只聽說個大概。千辛萬苦找到表姐家時，梅姐如同漂流在大海里看到向自己駛來的航船，絕處逢生，喜極而泣。當(dāng)梅姐敲開表姐家的門時，眼前的情景著實讓梅姐吃驚不已。只見炕頭上一個頭發(fā)蓬垢面的女人，身上蓋著被子，說話有氣無力。當(dāng)她吃力地抬起頭，和梅姐對視一會兒后，幾乎同時叫出來“表姐！”，“梅子！”。梅姐扶著表姐躺下后，拉著的手卻攥得更緊了?？粗铑^、瘦弱、臉色蒼白的表姐；看看身上濺滿泥水、手臉臟兮兮的梅姐。姐妹二人的眼淚如線斷了線的珍珠簌簌墜下。梅姐在抽泣中，講述了自己的遭遇。表姐告訴梅姐：你姐夫?qū)ξ彝玫?，他上班，我做零工。結(jié)婚半年后，懷孕了，可是不久肚子疼痛厲害。結(jié)果去醫(yī)院一查是宮外孕，就做了手術(shù)，沒等康復(fù)就出院了，回到家也沒好好休息，仗著年輕，也沒當(dāng)回事，除了每天做家務(wù)，還要出去做工，不僅沒好好休養(yǎng)，而且還……結(jié)果感染了，發(fā)燒暈倒在家里，送到醫(yī)院輸液消炎，三天后，又回家了。因為家里也不寬綽，也是為了省錢。后來經(jīng)常低燒、頭暈、沒有食欲，再后來，渾身疼、沒勁?？瓷先ハ窈萌艘粯?。可是難受、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忍受。班也不能上了，只能成天躺著，才一年多，就這樣了。表姐休息了幾次，斷斷續(xù)續(xù)講完了遭受的狀況。梅姐為難了，本來想在表姐家落腳，然后先找個活做，之后再作打算。表姐似乎看出了梅姐的心思，說：“梅子，你就在這先住下吧，照顧照顧我，也幫我照顧下這個家，然后再找點活做。放心，你姐夫那我跟他說?！甭犃诉@話，梅姐反倒不好意思走了。在街道企業(yè)上班的姐夫下班后，看了看梅姐，又聽了表姐的介紹，倒也沒說啥。
　　 表姐家住的是聯(lián)排房子的其中兩間，堂屋除了灶臺、碗櫥柜等，靠北墻還間壁有一個小屋。收拾一下正好讓梅姐住，倒也沒有太多不便。梅姐買糧買菜、洗衣做飯，侍候表姐洗臉梳頭、吃飯、擦洗身體，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利利整整。表姐夫下班后就能吃上熱乎可口的飯菜，再也不用做家務(wù)了。家里有了生活氣息，日子過得倒也還好。
　　 好日子總是來得太遲，去得也毫無征兆。三個月后的一天晚上，表姐夫沒有像往常一樣回家吃飯，十點多鐘回來，已是醉醺醺的，見表姐已經(jīng)睡著，就直接闖到梅姐的小屋，一下子把梅姐抱住。這突然的舉動著實嚇到了梅姐，梅姐趕忙推開：“姐夫你喝多了!快回屋睡覺吧。”“梅子，姐夫沒喝多，姐夫喜歡你！打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我也知道，我不應(yīng)該這樣，可是我控制不住。再說，你表姐那樣，我們都快一年沒那樣了。”看見表姐夫的樣子，梅姐也覺得很是可憐。再則，又怕驚動了表姐會難堪，梅姐的抗拒就有些減弱。表姐夫得手了。
　　 有了第一次，就又有了N次。此后，表姐夫?qū)γ方阋惨暼缬H人了，梅姐心里卻覺得對不起表姐。一天，梅姐給表姐梳頭時，表姐突然伸出瘦弱不堪的手抓住了梅姐，有氣無力地說：“梅子，讓你受苦了。照顧我，照顧這個家，還要照顧你姐夫?！薄安?！都是我不好，不怪姐夫！”“不，梅子，姐怎么會怪你呢。該做的，不該做的，你都幫我做了，我只有感謝你的份?！薄敖隳銊e說了！”“梅子，你聽我把話說完。我這個樣子，恐怕也熬不了多久，等我走了以后，你就和你姐夫過吧，我看得出，你姐夫也喜歡你，雖說你結(jié)過婚，但也沒登記。你答應(yīng)姐，姐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了。”梅姐點了點頭，馬上又搖了搖頭。梅姐復(fù)雜的眼淚簌簌地落在表姐的臉上。
　　 三
　　 一個月后表姐走了。
　　 雖然答應(yīng)了表姐，可梅姐仍然住在堂屋的小房間里。她沒有勇氣在表姐睡過的炕上和表姐夫住一起。可是，矛盾的心理仍在繼續(xù)著的梅姐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這卻讓表姐夫興奮不已，洗衣做飯、家務(wù)，甚至買菜等統(tǒng)統(tǒng)包攬下來，梅姐想吃的東西也總會及時擺在面前。這讓嘗盡了家暴和凌辱的梅姐感動不已，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愛情的梅姐，對生活充滿了信心和熱愛。在甜蜜和美好的生活中，誕下了可愛的女兒，小屋多了歡聲笑語，多了幸福和溫馨。
　　 表姐夫，不對，應(yīng)該叫丈夫或愛人，每天上下班的路上嘴里哼著歌曲，臉上洋溢著喜悅，好像換了一個人。梅姐盡著母親、妻子的責(zé)任，也享受著母親、妻子的幸福，臉上也紅潤了，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清純靚麗，做了母親的梅姐也更有女人的韻味了。
　　 可是命運有時候偏偏愛作弄弱者。表姐夫、現(xiàn)在的丈夫企業(yè)效益不好，被個人承包了，表姐夫失業(yè)了。沒有了經(jīng)濟來源，一家三口人的生活成了問題。表姐夫慢慢地開始酗酒，有時還沖梅姐發(fā)脾氣。梅姐又過上了經(jīng)濟拮據(jù)、提心吊膽的日子。不久，表姐夫和人結(jié)伴去了南方，說要為家里掙錢。半年后回來了，梅姐雖然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發(fā)跡了。衣著光鮮，走路挺胸昂視。最讓梅姐感到意外的是，還帶回了一個妖艷的女人。進得家門沒有理會梅姐，倒是抱起了沖他微笑，手腳劃蹬的女兒，良心還算沒徹底泯滅。只是帶回的那個女人，直接去懟梅姐。說梅姐趁著表姐病重勾引表姐夫，表姐病逝后又賴著不走；還說梅姐和表姐夫沒登記，不是合法夫妻，她們才是真心相愛登了記的合法夫妻。梅姐百口莫辯，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人幾乎傻掉了。
　　 出虎口入狼窩，姐夫的無情，女人的蠻橫。梅姐又一次被逼入絕境。梅姐本想帶著女兒一起離開，哪怕是乞討?？捎忠晦D(zhuǎn)念，自己都不知如何生存，帶著女兒只會跟著受罪，再說也不能便宜了他們。梅姐咬著牙再次只身出走。這次的選擇是自己同意的，卻變成了自己不想要的。梅姐雖然心在滴血，卻沒流一滴眼淚。
　　 四
　　 經(jīng)歷讓人成長，打擊使人堅強。
　　 梅姐把一切都深深埋在心里。離開表姐夫家，梅姐扒上了南去的列車，只身來到了千里之外的K市。梅姐決心把過去的噩夢統(tǒng)統(tǒng)忘掉，重新開始，梅姐堅信偌大的世界定會有自己的容身之處，幸福不會永遠不眷顧自己。
　　 幾天后，梅姐被一對開小餐館的老夫妻收留，幫著刷碗、端餐，打掃衛(wèi)生等。梅姐不要工資，供吃住就行。每天晚上客人和店主走后，梅姐把店里，每個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凈凈。一次，老板娘走得匆忙，裝錢的兜子遺落在店里，第二天梅姐把兜子交給老板娘時，一千一百多元，分文不少。梅姐用她的勤勞、誠實、熱情的人品贏得了店主夫婦的信任，也深受顧客好評。說來也怪，自梅姐來了以后店里的生意日漸紅火，不僅是因為梅姐漂亮，更因為梅姐的熱情周到服務(wù)和店主夫婦的誠信經(jīng)營。店主夫婦對梅姐很是滿意，相處得像一家人，梅姐每月也可以領(lǐng)到工資了。有時客人多，廚房忙不過來，梅姐也經(jīng)常上手幫忙，心靈手巧的梅姐還時不時上灶秀一把，每每博得好評。深得信任的梅姐又承擔(dān)起了去市場買菜的工作。梅姐買的青菜不僅干凈、價低，而且做出來口感好，顧客也喜歡；買回來的魚肉也是最新鮮的、最好的，價格卻不貴。這樣一來，店里所需的食材等，幾乎全由梅姐購買。店主老夫婦看在眼里，既感動，又高興，幾次要給梅姐漲工資，梅姐都謝絕了；店主夫婦幾次給梅姐介紹對象，梅姐也不看。
　　 一次，梅姐和往常一樣去市場買菜，菜也買得差不多了，到最后一家，也是老主顧的菜攤時，雪下得更大了。梅姐拎著菜想快點回店，一著急，腳下踩滑摔倒，梅姐想起來，腳踝卻疼痛鉆心，額頭頓時沁出了汗珠。攤主，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小伙子，趕緊將梅姐扶起，坐到了攤位里面的凳子上?？粗方阃纯嗟臉幼?，攤主小伙子要送梅姐去醫(yī)院，可梅姐堅持回店里，說店里還等著菜上灶呢。小伙子將菜攤交給鄰攤主照看，打車將梅姐和菜送到店里，看到店主老夫婦也背扶不動梅姐，就又送梅姐去醫(yī)院，將腳踝骨折處理好，買了藥，又送梅姐回店里。第二天送來了一副拐杖，接下來的日子，買藥、復(fù)診，小伙子準(zhǔn)時到，還按需要把菜直接送店里。梅姐的腳慢慢好了起來，可是小伙子還是經(jīng)常來店里送菜，幫著干些力氣活。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著，梅姐的腳傷好了，心情似乎也隨之好起來。一天晚上，收拾停當(dāng)后，店主夫婦來到梅姐睡覺的小屋，梅姐招呼坐下后，店主老板娘就直接開口了：“梅子，今晚我和你叔有兩個重要事和你商量。一呢，是關(guān)于你個人的事。你來店里也有將近一年了，我們拿你當(dāng)親閨女，像一家人，我們了解你，也為你個人的事著急，你也該有個打算了，不然我們也掛心。這一段時間，特別是你有病以后，我們看賣菜的大偉人不錯，對你也不錯。我看你們倆挺合適的，你們是不是考慮在一起。二呢，我和你叔歲數(shù)也大了，兒子不放心，下月就來接我們?nèi)ニ丘B(yǎng)老。這個店呢，生意還不錯，你也學(xué)會了里里外外，灶上灶下打理。你要和大偉在一起，正好就接手經(jīng)營，我也放心。不，不，不是給你，我知道你是個不占便宜的人，就算是兌給你們。你呢，好好想想”
　　 五
　　 梅姐和大偉結(jié)婚了，飯店易主重新開業(yè)。
　　 和梅姐結(jié)婚的大偉姓李，叫李新偉，今年30歲。其實，店主夫婦也暗地替梅姐調(diào)查過，梅姐自己也留意過。大偉家住在郊區(qū)，7歲時父親去世，母親一個人把大偉帶大，中學(xué)畢業(yè)后就在市里打工，也有同學(xué)和朋友邀其去外地打工，多賺些錢，可是大偉為了照顧腰腿不好的母親，選擇了留在母親身邊。實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以后，他就包下了一塊地，扣大棚、種蔬菜，施農(nóng)家肥、不打藥，起早貪黑耕作，收下來的蔬菜摘凈、捆好，自己去賣，并且從不要高價，自然賣得好，賣得快。由于家境的原因，個人的事就耽誤了。遇到漂亮能干、善良熱心買菜的梅姐并得知梅姐還是單身，就有了心思。也是天意，趕上梅姐買菜時崴傷了腳。梅姐雖然是一遭被蛇咬，便緊緊鎖閉了感情的心門，但是大偉的孝心，勤勞誠實，熱心善良融化了梅姐冰封的情感心墻，喚醒了梅姐靈魂深處的愛。梅姐和大偉都找到了真愛的另一半。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