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緣來福到了(小說)
一
在綠樹環(huán)抱的重點高中校園的辦公樓,楊樹在辦公室里踱著步子,橫豎的八塊地板磚已經(jīng)被他反復踩了幾十個來回。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
“請進!”楊樹回過頭看到辦公室門開了,同事遞過來一份郵政快件。
“我去收發(fā)室,順便看到有你郵件便順手帶過來了,楊主任,您先忙,拜拜!”
同事張老師朝楊樹禮貌地微微一笑,把郵件放在辦公桌上,反手帶上門出去了。
楊樹揚起手還沒來得及說謝謝,人已經(jīng)消失了。他把目光移向辦公桌的郵件,原來是出版社給他郵寄的詩集樣本。
翻開扉頁:
這個春天
你走得匆匆
我的心被掏空
花兒徐徐地開
卻看不到你的芳蹤
貌似一切都未改變
又似一切都在變換中
等待明知道是徒勞
我的心依舊朝向有你的遠方
……
楊樹收集整理的詩稿,是他以往的愛情見證,盡管和愛人已經(jīng)陰陽兩隔了。
剛剛失去愛人的楊樹無心工作,精神一度萎靡不振。這下可難為了他的母親,幫兒子帶孩子小寶,還要不斷地開導兒子。
“讓我說,你妻子聰聰一定上輩子欠咱們家的,她這是來還債來了,送給了咱們家這么可愛的小寶。如果你還念著她就善待這個孩子,等將來有出息了也算對得起孩子的媽。從現(xiàn)在打起精神,別讓我這個老太太看不起你!”楊樹的母親把熱完的奶瓶貼在臉上試試溫度,覺得正好遞給了兒子,一邊喋喋不休地做著兒子的思想工作。
“媽,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會按您的意思去做的?!睏顦浒胩旖K于有了句回音。
孩子睡了,楊樹才從母親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書房,拿起書桌上擺放的合影,愛人微笑著看著自己,這微笑讓他無法放下短暫且幸福的一段感情。他使勁合上眼睛,摸索著把像架放回原處。
“母親說的對,應該打起精神,要生活、要工作、要孝順母親,要把孩子撫養(yǎng)成人……太多的事要做了?!睏顦淙∠铝搜坨R,瞇上了眼。
二
楊樹在等紅綠燈,他有三個多月沒有好好看看每天上下班經(jīng)過的路口。他在默默數(shù)著紅燈的倒計時,這時,從他車前飄過一個白風衣女孩,那飄逸的長發(fā)似曾相識。
后面的喇叭聲讓他回歸了現(xiàn)實,綠燈了。
坐在辦公室,楊樹還在想著那飄逸的長發(fā)。
“咚咚咚”幾聲敲門聲。
隨著楊樹回應“進來”的同時,一個白風衣女孩飄到了他眼前。
“聰聰!”楊樹脫口而出。
“你好!不好意思,我是陽光保險公司的樊琳琳,您是楊樹楊主任吧?”
“你好!我們學校沒有和貴處有什么業(yè)務來往,您是不是搞錯了?”楊樹說話的同時眼睛并沒有離開樊琳琳,但他已經(jīng)排除了自己的錯覺。面前的白風衣和愛人柏聰聰像極了,除了比愛人少了副眼鏡,還多了幾分稚嫩。
“柏聰聰是您的愛人吧,我們可以坐下談嗎?”樊琳琳把眼神瞄向了辦公桌兩側的椅子。
“柏聰聰是我的愛人,只是她已經(jīng)不在世了……”楊樹示意樊琳琳坐下,同時自己也坐到了辦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我知道您愛人不在了,公司近期有推廣宣傳活動,對客戶做個回訪,結果發(fā)信息沒見回復。聰聰姐曾用您家座機和我通過話,我慶幸保存了。打電話您母親接的,我才知道聰聰姐出事了。我和你愛人認識純屬巧合,我給同學姐姐做伴娘,去洗手間補妝出來,撞見了聰聰姐,我倆同時愣住了。除了穿著風格不一樣,模樣太像了,只是聰聰姐更成熟、更漂亮。就是那次一面之緣我們成了朋友。也就在頭年春天,聰聰姐突然來我公司拿出十萬現(xiàn)金準備為自己投保,我向聰聰姐推薦了我們公司賣得最好的險種,聰聰姐簽了兩份保險合同,受益人填的是她的愛人楊樹,也就是您。”樊琳琳不緊不慢地講著。
“我倒是聽說她要買保險的事,但具體買了與否我還不詳。那你今天來的目的是?”
“您接著聽我說完?!狈樟彰蛄讼麓浇又f。
“那天聰聰姐簽完單請我去金吉兒烤肉店,聊我們共同喜歡的詩歌,不想她接個電話后匆匆和我告別。保單遺落在餐臺,我?guī)退掌鸱旁谖夜境閷?,再后來?lián)絡她幾次,聰聰姐說等方便時來拿,萬沒想到和聰聰姐的最后一次通話成了永恒。如今保險合同已經(jīng)生效,保險公司理賠很正常?!狈樟諒陌锬贸霭芈斅敭敃r簽的兩份保險合同遞給了楊樹。
楊樹沒有去接保險單,也沒言語,室內(nèi)安靜了好一陣子。
“抱歉,今天我有點不舒服,改天談吧!”楊樹揮揮手在下著逐客令。
樊琳琳并未感覺出尷尬,起身站起來,遞給楊樹一張自己的名片,說聲“改天見”,就離開了楊樹的辦公室。
楊樹想不通,愛人為何買兩份保險,并且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
“難道愛人有先知先覺的特異功能,如果沒有這兩份保險,聰聰就不會出車禍了!”楊樹自言自語著。
他的腦子亂亂的,那兩份保單如沉重的石頭壓在心頭……
三
“小寶睡了,我也喘口氣,我做了你最愛吃的云吞!”母親催著楊樹吃飯。
“早上出去時還心情不錯,怎么回來就一臉的茫然,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了跟媽說說。”母親給楊樹盛了碗云吞。
“媽,我正想和你說這事。上午有個叫樊琳琳的女孩,說是陽光保險公司的業(yè)務員,來我辦公室找我,說您給的電話?!睏顦浣舆^盛滿云吞的碗放在桌上說道。
“我想起來了,昨天有個電話說是找聰聰?shù)?,我告訴她聰聰出事了,她就要了你的電話?!?br />
“她來找我,說是聰聰生前買了兩份保險,受益人是我。媽,您以前聽聰聰說買保險的事了嗎?”楊樹面帶疑惑看著母親的反應。
“以前聰聰和我說過,她父母很熱衷保險,反正我不看好保險,我還是盼著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聰聰?shù)母改府斈昃蜎]少在保險上投資,她繼承的財產(chǎn)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保險理賠金,這方面你該清楚。唉!怎么說人都沒了,理賠多少錢也沒意義了……”母親面露愁容。
“媽,不提這事了,吃云吞。”楊樹和母親聊了幾句就去看了熟睡的兒子一眼。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楊樹如何也睡不著,剛合上眼,身著白風衣飄逸的長發(fā)就在眼前飄來飄去,那張臉分明是聰聰,微笑地向自己飛奔而來。他張開雙臂迎上去,白風衣卻飄了過去……
“聰聰!聰聰!”楊樹喊出了聲,下意識地摸摸自己臉,自言自語著:“這么快就做了個夢……”
接連幾個夜晚,楊樹都在重復同一個夢。
“媽,我下周出差,小寶又要辛苦您了!”楊樹一邊簡單整理著隨身物品,一邊和母親聊著。
“去吧,媽沒事,倒是你,借出差的機會順便也散散心,這段一直看你心神不寧的,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四
休息在家的樊琳琳百無聊賴地坐在書桌前,書桌挨著的窗關得嚴實,幾乎沒有一點空隙能讓風擠進來。她捧著一本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書頁有無數(shù)個很明顯的折痕,那是她每看幾頁便停下來做的記號。她幾乎都在重新翻閱那些有折痕的部分,卻記不住那部分的內(nèi)容。讓她惱火的是,不知道為什么手里捧著書卻讀不進去,這是她以往從來沒有過的讀書方式。從前,當一本書置于眼前,她都會一氣呵成三天讀完,雖不能記全書中人物名稱,但完全可以自述一遍,然后會找時間接著閱讀第二遍甚至第三遍。可眼下捧著的書感覺成了無字天書,她的腦海里只裝著一個名字:楊樹。
她突然起身走向衣柜,拿出幾件衣服分別卷好放進皮箱里,她決定出去旅行。
上了列車,她按照車票座號落座。
“先生,您坐到我的衣服襟了。”似曾熟悉的聲音。
“對不起!怎么是你?”楊樹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您是?對了,您是楊樹,楊主任!真是巧呀!”樊琳琳有點小興奮,本能地伸出了一只手。
楊樹并沒有握手的意思,面無表情地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書,仔細地翻閱著。
樊琳琳并未感覺尷尬,整理好衣襟重新坐好,而眼神卻留在楊樹的書頁上。
“您也喜歡弗蘭西斯·培根,他可是英國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散文作家、哲學家?!狈樟瞻杨^稍微湊過來一點點。
“我很信服培根的一段話: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shù)學使人周密,科學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使人善辯,凡有所學,皆成性格?!狈樟浙y鈴般悅耳的聲音,源源不斷飄進楊樹的耳膜里。
楊樹每次公出都會攜帶一兩本喜歡的書籍,尤其喜歡培根隨筆。培根創(chuàng)作的隨筆作品讀起來猶如聆聽高人賜教,受益匪淺。讓楊樹沒想到的是身邊年輕的女孩子也喜歡文學,并能把培根的名言警句背得滾瓜亂熟。在當今女孩子大多拜金的時代,文藝女青年不多了。楊樹幾分鐘前對身邊的女孩用厭惡至極形容是一點不夸張,幾分鐘后那種厭煩少了許多。
楊樹從包里摸出兩罐飲品遞給樊琳琳一罐,“低糖飲料,來一罐!”
“謝謝!我喜歡這個口味!”樊琳琳朝楊樹微微一笑,接過飲料扯開塞就“咕咚”一大口。
“楊主任,您這是要去哪里出差?”
“不用稱呼我什么主任,主任又不是什么官,這列車的終點是我的目的地。”楊樹的目光盯著書頁說。
“噢,我也是。我稱呼你姐夫您不介意吧?對不起,這樣會讓您想起聰聰姐,還是叫您老師更合適?!狈樟赵捯怀隹诓庞X得不妥,但難以收回了。
“只是個稱呼,不會介意的。”楊樹回應著樊琳琳一邊合上書,一邊將身子靠在座子上,微閉上了雙目。
樊琳琳側過頭仔細打量著楊樹,這個男人有著棱角分明的五官,一副近視鏡下微閉的雙目、粗獷的眉毛。墨藍的襯衫袖口系得很利落,同底色帶著暗格的馬甲與長褲不松不緊地貼在身上,半抱的手臂的一只手的中指上的鉆戒正好在樊琳琳的視線中。
樊琳琳第一次見楊樹,就感覺這個男人很深沉,令人難忘的是他那深邃的眼神。樊琳琳想不通的是,楊樹應該主動找自己去談柏聰聰保單的事,可遲遲不見他來公司,也未電話聯(lián)系自己,要是換了別人都急著要求保險公司兌現(xiàn)理賠金。她知道遲早都會和這個男人接洽的,沒想到在高鐵上再次邂逅了這個男人。樊琳琳暗自慶幸,感謝自己選擇了對的時間出行。
五
樊琳琳想到了自己走出大學校門后的經(jīng)歷,選擇了陽光保險公司。她喜歡這個職業(yè),盡管身邊很多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
自己從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把認真的工作態(tài)度擺在第一位。業(yè)績直線上升,就連在公司工作十余年的母親都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
記著她第一次離開楊樹辦公室的時候,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給自己留下不一樣的感覺。只要安靜下來,就會情不自禁想到這個男人,從此心中便有了期待。
無巧不成書,如今這個男人和自己已經(jīng)零距離了,可對方對自己卻不冷不熱的。如果說對方冷漠的話,他還送自己一罐飲品。樊琳琳心神未定,相扣的兩只手已經(jīng)潮潮的。
樊琳琳順手拿出了筆記,打開了思緒的閘門:
感謝與你同行
讓一切不再陌生
衣襟褶延續(xù)著牽拌
一罐果汁發(fā)酵著多情
你閉目養(yǎng)神
我卻懷揣小兔
五味雜陳,滋味難訴
真希望旅途長長的
輕輕的顛簸就像遙車
把我?guī)нM你的夢
……
六
車廂里安靜極了,車窗外的景致飛馳而過,樊琳琳手里的筆記本什么時候滑落全然不知。
楊樹身體一抖,從夢中驚醒了,又夢到了白風衣女向他奔來。他欲伸手去拿座椅夾板的書籍,發(fā)現(xiàn)挨著的女孩偏著頭仿佛酣睡了。他彎腰撿起日記,發(fā)現(xiàn)日記張開的頁面雋秀的幾行字。
感謝與你同行
讓一切不再陌生
衣襟褶延續(xù)著牽拌
一罐果汁發(fā)酵著多情
你閉目養(yǎng)神
我卻懷揣小兔
五味雜陳滋味難訴
真希望旅途長長的
輕輕的顛簸就像遙車
把我?guī)нM你的夢
一起數(shù)星星,欣賞隔岸的煙火
……
楊樹極速地掃瞄了這幾行文字,立馬把筆記本放在樊琳琳面前的座椅夾板上,身旁的樊琳琳正好在自己的余光范圍。
烏黑的長發(fā)垂在一側,半掩著面,白皙的皮膚,淡淡的柳葉彎眉,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瓜微翹的鼻子,紅唇右側有顆不太明顯的痣。楊樹看到樊琳琳蠕動幾下嘴巴,貌似在夢中咀嚼著什么東西。
不知道為什么,楊樹特想伸手去拂一下她的頭發(fā),可這一念頭瞬間即逝。
從她雋秀的文字內(nèi)容中,楊樹已經(jīng)猜到女孩的心思。
“請問,是不是到站了?”樊琳琳一下睜開了眼睛。
“嗯,馬上到了,收拾下東西吧!”楊樹假裝漫不經(jīng)心回答著。
樊琳琳揉了揉眼睛,說:“如果不醒來恐怕真的要過站了。對了,我的行李有點多,您能幫我出站臺嗎?”
“既然你都說了,哪有不幫的道理。至于睡過站是不可能的,咱們的目的就是終點?!睏顦湟贿呎f一邊把自己的書裝進了背包里。
“太感謝了,能遇到您真的好高興,等下車咱們一塊吃個飯?!狈樟諌阂植蛔?nèi)心的興奮,她渴望和楊樹多待會,哪怕是一頓飯的工夫。
走出站口,楊樹背著挎包手里替樊琳琳拽著拉桿箱,“你怎么帶這么多東西,要在這常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