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春半還家(散文)
近日想寫點關于春天的文章,但不知從何處下筆,總覺著古人和現(xiàn)當代散文名家寫盡了春天各種的姿態(tài)。不寫吧,又怕辜負了這九十日的春光。前夜重讀張若虛先生的《春江花月夜》,文中有一句:“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毙闹兴朴懈杏|,決定在這美麗的春半返回山村去,看看破敗的祖屋,祭奠下去世的父親。
當然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的第二個兒子滿月了,母親的意見是在山村老家的祖屋里待客,宣告我們家有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我自然很高興了。
母親見我答應了,便急急忙忙回到山村去收拾祖屋,我勸母親說:“不慌的,現(xiàn)在包桌很方便,我們都不用伸手?!钡赣H還是有些慌,盤算著要通知哪些人,怕地方不夠。
終于,母親還是執(zhí)意要先回去兩天,收拾收拾屋子,通知親朋好友,她說打電話告知不好,只有親自去給人家說才顯得鄭重其事,我也只好笑著由她去了。待客的前一天,我和妻子、兩個兒子收拾完畢,啟程還家。
正是春半的時光,暖風吹動著富有節(jié)奏的獨特氣息來。行走一段時間后,可以聽到車輪碾碎露珠的聲音,可以聽到纖弱小河淙淙流動的聲音,再仔細些,還可以聽見小草發(fā)芽和花骨朵開放的聲音。
隨著陽光指引的方向,我把車駛向了祖屋。大兒子從車上下來,以主人的心態(tài)自居,口里說著:“媽媽,這是我小時候生長的老家!”我取笑他說:“你才幾歲,還小時候?”他認真地答道:“我現(xiàn)在四歲半了,沒上幼兒園之前就是小時候??!”母親、我、妻子被孩子的童趣逗樂了。
安頓好妻子和兒子,我一個人去父親的墓地。這幾年,我總是在不斷地忙,回來看父親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父親的墳上長滿了雜草,墳堆也變小很多,今年春節(jié)的時候,我和幾個叔叔商議,等到清明時把父親的墳重新修整一下。
父親是信基督教的,我沒有準備香燭冥幣,只是略略帶了一些父親生前喜歡吃的水果和饅頭。關于饅頭,是有故事來歷的,1961年大旱災的時候,全村能吃的東西都被吃光了,這時候父親和鄉(xiāng)親們去吃用白泥做成的饅頭充饑,或者是在口袋中裝一些面石(石頭的一種,比較松軟,可以咬得動),餓了就拿出來啃著吃。因此在父親的生命中,饅頭是僅次于《圣經》外另一種神圣的東西。
第二天,我們開始盛情待客了。
家里洋溢著歡樂的氣氛,我和母親、叔叔們忙著招呼客人,到中午的時候客人基本到齊了,是父輩的老親戚和妻子的家人,氣氛很融洽。他們三三兩兩坐在桌子前,男人們抽著煙談論一些新近發(fā)生的新鮮事兒,或是過往的舊事。我發(fā)現(xiàn)一個很有趣的現(xiàn)象,在農村老一輩的人比年輕人則更熱衷于關注時政新聞、談論時政新聞,大概是他們心中有一個幸福生活和深重苦難生活的鮮明對比吧。女客們談論的話題則相對隨便些,多是東家長西家短的。
做飯的廚師們不慌不忙的,看看火勁兒,掐掐火候,瞅瞅顏色,嘴里念叨著:“不慌,不慌,慢工出細活,文火燉爛肉。”聽聽師父們富有人生智慧的話語,我除了點頭微笑更是敬佩。
中午1點鐘,正式開席了。
山村老家的待客習俗是雞、鴨、魚都要上雙份的。第一次叫墊飯,意思是先墊吧墊吧肚子,然后整六個或八個壓桌菜,開始喝酒。作為主人的我,穿行在這種濃厚的鄉(xiāng)情氛圍中,給鄉(xiāng)親們一一敬酒,他們喝或不喝都會有一套說辭,甚至有人打趣我說:“擔子不輕呀,要擼起袖子加油干啊!”敬酒,既是主家對客人的一種尊敬,也更是一種古老的儀式。敬完酒后,氣氛就變得更加熱烈起來,客人們在融融的春半里以各自喜歡的方式喝起酒來。
喝完酒,又開始上飯,這時才叫正式吃飯。
吃完飯,天色尚早,我和客人們走出了家門,走向村旁的山中。極目遠眺,不遠處的五峰山一字排開,挺拔秀逸。神態(tài)各異,主峰作為舞鋼市最高峰,高大溫敦,如慈祥的父親,緊挨著的一座山峰,像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姑娘,其它三座也各有特色,或陡峭直立,或怪石嶙峋,或山高崖深。
山中有老泉叮咚悅耳之聲不絕,平坦處有淺草初生、亂花漸墜,緩坡處有摘蒜、茵陳、龍須菜、臭菜等,山坡多林樹,綠葉競發(fā),色澤鮮亮和美,最陡峭處則生長著色彩艷麗的映山紅。
我和其中一部分客人順著河道向五峰山主峰爬去,河道中有各色各形態(tài)的卵石,有蒼黑色的大石塊,四平八穩(wěn)端坐在那里。調皮的孩子們一個個炫耀著手中的珍寶,在大石塊上跳來跳去,引起大人們的驚呼,我笑著說:“沒事的,這里不容易摔倒,讓他們玩吧!”
天色漸晚時,我和客人們乘興歸來。送走了客人,我也要返程了。這時想起了崔顥的《日暮鄉(xiāng)關》,看看來路,計算歸程,春過半,人生亦已三十余載,已不知有多少次別離故鄉(xiāng),更不知還要有多少次再次別離。
故鄉(xiāng),作為心靈歸宿,山不再是山,水亦不再是水。
勸君春半早還家,山依舊是山,水依舊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