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萬事到頭終似夢(雜文)
一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倍嗄昵氨阋虼司涠畜@為天人,現(xiàn)在韶光幾易,物是人非。流年記憶就像云中的風(fēng),在世間沉浮,飄零。偶爾拾起,也許是不期而遇,也許是芳心暗許??傊行┦欠比A燦爛,有些黯淡收場;有些消磨數(shù)載時間,也只不過得霎那春光,有些浪里沉浮,卻已嘗遍須臾百態(tài)。我們不知道在哪個瞬間,會因一次遇見而感動,也許只是一句詩,一幅畫,一個驀然回首的街頭。畢竟我們都在人海里,看似擠得喘不過氣,卻孤獨的一敗涂地。
二
半生走來,從不會相思,害相思,到怕相思。并不是因為寂寥爬上了骨子,從此病入膏肓,而是在這個過程中,已經(jīng)明心見性,知曉什么值得傾負一生,什么則該是棄之如履。突然想起那詞“自是休文,多情多感,不干風(fēng)月?!边@輩子,從朝霞流溢到煙云并斂,從暮靄深深到星月高懸,總是在某些時刻,想要一意孤行。情深不壽也好,挑風(fēng)擔(dān)月也罷,便是斗轉(zhuǎn)星移,山河破碎也無關(guān)緊要了,畢竟幾人真得鹿呢。那么不妨,就在這么一小撮光陰中,就在這么一小片浮生里,孤注一擲,然后一局定輸贏。
三
一生仿佛要忘掉千般事情,有些刻苦銘心,有些萍水相逢。記得深的,經(jīng)年累月;淺的,不過一瞬。但這些東西好像不是石沉大海,一去不返,而是被擱置在角落,從此無人問津。某天猝不及防發(fā)現(xiàn),便會涌起如潮般的情意。我們仿佛不是愛它的本質(zhì)物什,而是愛那份湮滅于時光里的回憶,那些錯過,甚至丟失的一些光景,感觸。它們在風(fēng)塵中無聲無息地離開,從此不見蹤影,然而某天驀然想起,觸景生情,便會被這段故事感動不已。其實,我們不是感動那些丟掉的,而是感動那段從丟失到找回之間的空白,那份走過萬水千山,見慣風(fēng)花雪月,看遍人情冷暖的心。似乎,僅此而已。
四
你以為人生是什么呢?是那“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還是“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抑或“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在這狹小的人生甬道中,我們?nèi)諒?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看那生活常態(tài),見那世俗人情,慢慢將生命的濃情贈與流年,而那些夢里花事,就像春色三分,點點是,離愁別緒。也許,人生的本質(zhì)就是流于俗,簡單,平常,在小日子里追求細致,于煙火中尋覓風(fēng)月,然后以清歡度過余生吧。
五
雨中,盡是紅塵萬象,尤以春天之雨為甚。在煙色光景里,飄著些許的冷清,它像是晚寒未退,帶著一股不與人說的寂寞,獨自流連,沉落。每及此刻,那斜風(fēng)細雨,清香雨露在我看來都像是一種歷經(jīng)世事,知曉蹉跎的憐憫,憐我于歲月里沉沉浮浮,憐我于時光中不知所措,然后以珠簾豆雨,薄下一身凄涼。所以,我看雨,便看見了“東風(fēng)無力,欲皺還休”,便發(fā)現(xiàn)了青花暗淡,海棠消瘦。這些,他們都在情深處,熠熠生輝,使得我,更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六
細雨在清晨淅淅瀝瀝,一旁的櫻枝已承受不了花瓣的重量,紛紛而落。我以為,這個季節(jié)是桃之夭夭,灼灼其紅,是流鶯乳燕,花船綠蘋的。而櫻,只是暈色的紅,更像一樹浴雪的梨,它不過是比梨多了些婉約和韌勁,在冬寒已退的三月,還存留一份美好的祈望,祈望那流光雨露,祈望鐘石琴瑟。但是,生命是有定數(shù)的,總歸是流水來,流水去。謝幕之后,那些玉殞的花瓣,慢慢被塵土淹沒,被路人踩碎,就像人生,總是有那么一個過程,全力以赴的堅強,到最后卻是一敗涂地。你盡管知曉了世間風(fēng)霜,人情冷暖,也只能把結(jié)果吞下肚子,選擇逢場作戲。畢竟一生中,知你者,幾人啊。
七
“不知落盡一番花,東風(fēng)寒似夜來些?!闭嬲浺粋€人,是平常抑或刻意之時的無動于衷吧,也會想起那些小心思,也會追憶逝水年華,可不再有怦然心動,更加難以手足無措了。只是在那么一刻,某個不經(jīng)意,想起那些湮滅在風(fēng)中的青春,淡色生香,有些一笑了之的不盡人意,可卻再難成為嫣紅情緒,更別提掀起內(nèi)心的潮涌。想來,是人心太易憔悴,把我們弄得太過復(fù)雜,而浮生容不得我們以明媚之態(tài)迎向朗月,所以想盡辦法使我們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直到麻木成習(xí),就再也提不起興致去風(fēng)月有癡,翠圍紅繞了,甚至是無心良夜,任他明月西樓就好。畢竟這滾滾流塵里,哪有歲月靜好,都是披荊斬棘,直向陽關(guān)罷了。
八
向來以平常心待人接物,就是一個簡單的姿態(tài),不為外物所引情篤,也不叫自己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就隔那一層風(fēng)簾,恰好兩知,會心一笑。記得往年日子,還是一顆櫻桃心,懵懂心事,卻含苞欲出,就這般游走,渾噩里,便是讓心思慧沉,輕易不敢袒露人前。世事紛雜,無力擺脫,覺著像極了飛蛾,折翼,還要用力撲上贏火;同時靈魂與環(huán)境的隙縫,那般迥異,卻要賣力融入,甚至說,還得合著笑,一輩子附勢著。所以,就慢慢變得不可愛,不精致,所以,就慢慢想著以一顆平常心,任他落水東流。至于靈魂,只能期許某次光亮?xí)r,還可以再“九萬里風(fēng)鵬正舉,風(fēng)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九
時光就如日常的瑣細,我們對他觸目溫柔,卻又不甚在意。那似薄片,易敏的心腸,在塵土中打磨,愈加圓潤,少了輕滑如琉璃,美玉的光亮;也少了長風(fēng)破浪,直掛云帆的銳氣。在這個變化過程中,就仿若歷經(jīng)人生大夢,那種“才聽朝馬動,一巷賣花聲”的感覺就像逝水一彎一流,清冷寂靜。原來,人生最難受的便是霽月彩云后,然后追憶年華。而往往到這個時候,便是百囀千吟,也無人問津。
十
經(jīng)常在羨慕那些人,與風(fēng)為伴,與花作賞,既出得世間,談吐不俗;又入得禪門,養(yǎng)性修身。他們于紅塵中閑庭信步,蜻蜓點水般,不沾粉塵,惡物。那就像是黑夜里的一束光,讓你在踟躕中的時光里,猝不及防遇見,驚喜又感嘆不已。驚喜于那份似夢若幻的“眾里尋他千百度”,也感嘆“有斜陽處,卻怕登樓”。但在人生的某個階段里,或者說某一霎那,靈魂也會如掙脫枷鎖的翼,往心有靈犀中風(fēng)馳電掣;不過大部分時間,還是被困在一隅,見不到流水落花,也聽不了鶯聲雀鳴。而自己,從天涯里歸來,便打算安于當(dāng)下了,對待日子更是兢兢業(yè)業(yè),雖然遠方花繁叢立,碧水云天。但眼前,終歸教人觸景生情,畢竟啊,“此心安放是吾鄉(xiāng)?!币虼藢Υ切┤?,羨慕便藏于心底,但又覺著很疼,似乎在韶光里,被火淬過一般。